浣纱搀扶着云影一路跟在刘昌家的身后,这刘昌家的不仅不往内院走,反而朝庄子外走去。浣纱心中忐忑,扶着云影的手不禁微微用力。云影微微一笑,与浣纱对望一眼,那宁静深邃的眼眸如同远古的幽潭,让浣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庄子前院里停放着两辆马车,马车旁的站立的随从见云影一行人走来,立马朝马车里探头。片刻后,一个老婆子从马车里下来,朝云影一望,先愣了一下,随机快步走到云影身前,屈膝一福,道:“大小姐,奴婢奉老夫人之命,接大小姐回府。”
云影身子依靠在浣纱身上,淡淡一笑,抬手道:“这冰天雪地的,真是有劳容嬷嬷了。”
容嬷嬷心中一惊,她这些年并没有来过庄子上,也从未见过大小姐,可大小姐一见面就直接点出了她的身份,又扫了一眼同样讶异的刘昌家的,心中明白恐怕是大小姐自己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心中一喜,微抬头,看了一眼云影,见那酷似清婉夫人的容貌,心中不免生出怜爱,又见云影面色苍白,整个身子更是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暗自叹了一口气,屈膝笑道:“老夫人这些日子念叨着大小姐,特地询问过大夫,知大小姐病情有所好转,就特地吩咐奴婢来庄子上接大小姐回府。”
病情好转,真是一个极好的借口。云影笑着点点头:“劳烦祖母惦记,不知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老夫人身体极好。”容嬷嬷应道,转而又问道:“不知道大小姐可有什么必要带的东西吗?”
真是急切。云影面色一边,想了一会,面带为难地摇摇头,说道:“其他到没有什么,只是这丫头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嬷嬷你看能……”
“当然可以。”容嬷嬷忙道,“来之前老夫人就说了,怕大小姐一个会不习惯,特地吩咐奴婢,劝说大小姐带一个贴心的丫头一起回府。既然这丫头既然是大小姐平日用惯了,那就让这丫头同大小姐一起回府,也方便照顾大小姐的身体。”
“多谢嬷嬷。”
容嬷嬷连声道不敢,她虽说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现在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在府里主子面前都多了一分体面。但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这一点她一直记在心中,也是她能够在府中生存的根本。这次来接云影这样的事情,本不需要她亲自前来,但是老夫人看重她那双久经世故的精明眼睛,让她到庄子上来看看云影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就现在看来到小姐像之前那些人回禀的那样,反而是个聪慧的人。
容嬷嬷心中叹息,若大小姐是个软绵胆怯的性子,那亲事倒也不亏了大小姐。但是现在看来,那门亲事真的委屈了大小姐。不知道回府后,老夫人会不会有所改变想法。
云影坐在马车上,挑来布帘,望着车窗外的庄子,心中叹了一口气。庄子上的生活自然比不得京城府邸,但也过得舒心。一旦回到镇国公府,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享受得到。云影阖下眼眸,老夫人这般急切的态度,让她心中有些失落,毕竟这么多年的照顾,心中没有一丝期待是不可能的。云影闭目靠在绣垫上,只要不太过分,她自是愿意从中周旋一二;如若太过分了,那她只能不顾念养育之恩了。
她,不是梅家的孩子。
容嬷嬷和浣纱同云影坐的一辆马车,一方面是为了好照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好好观察云影,好向老夫人交差。一上马车就见云影似有留恋般的看着窗外,心中讶异。莫非大小姐舍不得庄子上的生活?也是,毕竟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想着想着,她心中不禁也泛出酸意。虽说云影是正经嫡小姐,却不得国公夜的欢心,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远离郊外的庄子上,常年病痛不断,连唯一贴身的伺候的齐嬷嬷也在四年前去世离开,身边伺候的丫头也只有一个半年前从庄子外捡回来的丫头。又想着之前庄子上回禀的消息,容嬷嬷的目光不由得定在云影身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和记忆中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重叠,最终合为一体。容嬷嬷怔神,大小姐出落成这样或许是清婉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大小姐,或许回到府中还是有转机的。
一路上云影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一直靠着绣垫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一般。而一旁浣纱也只是埋头打着络子,一句打听的话也没有。容嬷嬷暗自皱眉,没想到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竟然是这样蠢笨,也是,一个外面捡来的丫头,能有多少伶俐。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嘈杂的叫卖声,想来是到了京城了。云影攸的睁开双眼,伸出手想要挑开窗帘,最后却收回了手。
多么熟悉的声音,她上一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多年,她在这里结婚生子,出生死亡,尝尽了人生里所有的酸甜苦辣。她之前以为她今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命运却再次把她带了回来。还真是巧,只差一天,若晚一天,梅云影这个人就会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容嬷嬷撩开帘子,等候在一旁的丫头在车旁放下脚蹬,云影在容嬷嬷的搀扶下下车,守在一旁身着青衣的奴仆纷纷行礼:“见过大小姐。”
云影靠在浣纱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淡笑,虚弱地抬手道:“都起来吧。”
丫鬟们都低着头,规矩的站在一旁,云影抬起头望着朱漆大门上挂着的匾额——镇国公府。当年与若梅曾在这座府邸里下棋、品茶、谈天,那些逝去的时仿佛就在昨日。
容嬷嬷见云影望着匾额突然神思恍惚,一时间心中生出不忍,大小姐这恐怕还是第一次进镇国公府。上前放柔了声音提醒道:“大小姐,这里风大。老夫人还在内院等着。”
云影歉意一笑,咳嗽了两声,道:“劳烦嬷嬷领路。”
跟着容嬷嬷走进垂花门,就见门边摆了两顶软轿。
看来容嬷嬷在府中的地位恐怕比齐嬷嬷所说更加重几分。云影朝浣纱点点头,上前钻进轿子里。这毫不犹豫的动作让一旁奴仆对这养在庄子上的大小姐多了一分心思。正在和容嬷嬷说话的嬷嬷也暗自点头,到底是正经小姐,就算是养庄子上,这身气度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国公夫人房里,国公夫人正听着下人的回禀,得知云影已经进府,脸色一片苍白,手中的帕子已经攥得变形。
“嬷嬷,姐姐的孩子最终还是回来了。”
一旁的李嬷嬷见状,忙劝解道:“夫人,老夫人接大小姐进府不过是为了应付尚书府那门亲事。她一直养在庄子上,老夫人这也是怕丢了国公府的脸,也怕尚书府看不上,只好接她回府在府中调教一段时间,算是全了尚书府的脸面。”
“嬷嬷,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只是……”国公夫人把帕子丢开,颤声说道:“姐姐虽然死了,可夫君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过她,南苑这些年都是为了她封闭……奶妈,我怕,要是夫君知道当年是……”
“小姐,可不能昏了头!”李嬷嬷不顾尊卑的打断国公夫人的话,拉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夫人,都是过去的事了,小姐当年是那么照顾大小姐,镇国公府的人都是有眼睛的。”顿了顿,拿过桌子上的茶水递给国公夫人,接着说道:“当年可是国公爷亲手要将那孩子溺死,这些年夫人没少提过要把大小姐接回府,是国公爷不愿意。您也是个心苦的,那毕竟是大小姐的孩子不是?”
国公夫人猛地抓住茶杯,连茶水溢到手背上都没有注意,喃喃的说道:“对,对,对,是夫君不要那个孩子,是他不要的。”
李嬷嬷拉过国公夫人的手,看着那烫红的肌肤,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国公夫人是她亲手奶大的,当年也是一家女百家求,可是她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上了自家姐姐的丈夫,还是个冷心的人。哎,要是当年不帮着她,或许现在就不需要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
人生没有后悔药,只能往前走。
李嬷嬷摇摇头,用随身的帕子擦拭掉国公夫人手上的茶水,压低声音说道:“夫人,这些年也不见老爷提起那孩子,若不是这次的事情,谁会记得府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您也不需要在意,不过多倍份嫁妆,您辛苦一点。”
“对,对,是那孩子杀姐姐,是她杀了姐姐。”国公夫人接过茶杯,茶盖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老爷绝对不会喜欢那孩子,她的存在是为了给媛儿挡灾。只是,老夫人这些年一直派人去庄子上,要不是有她,这孩子早就……”稍微抿了一口茶水,压下心中絮乱的情绪,“嬷嬷,你去让丫头再去散布一些……”
“好小姐,可万万使不得。”李嬷嬷连忙摇头,夫人现在完全被大小姐回府的事情搅乱的心神,乱了方寸。“您这样做不是提醒老爷那孩子的存在吗?老爷难免不会起心思想要见见那孩子。我听今天守房门的婆子说,大小姐和清婉小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二章 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