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怎么？奶娘。”国公夫人无措地望着李嬷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明。
“夫人哪，您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女人，谁都越不过你去。您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是在府里养些日子，在您眼皮子底还能翻了天不。”
“奶妈，这府里也只有你……”国公夫人把头依靠在李嬷嬷的身上，“在老爷心里一直爱的人是姐姐，这么多年我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李嬷嬷此时也是双眼泛泪，轻拍着国公夫人的肩膀。这些年，国公爷对夫人是尊敬，却没有没有半分亲近，跟对清婉小姐比起来，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算是夫人为他添了两女一儿，也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心。
“嬷嬷，一会去吩咐府里的人，不可短缺了大小姐。”国公夫人按了按眼角，神色已然完全镇定，双眼里充满了嘲讽。“姐姐的孩子，是我们府里的嫡出小姐，好好养着，我会给她好好置办一份嫁妆，让她风光大嫁。让府里的人嘴守严，我不想听见任何关于大小姐的流言。若是传到老爷的耳边了，一律发卖。”
“是，夫人。”
老夫人屋里，容嬷嬷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刚从小丫头手中接过的药，走到老夫人床边，吹了吹，轻声说道：“老夫人，药好了。”
老夫人撩开双眼，见来人是容嬷嬷，笑着伸了伸手，旁边候着的翡翠立刻上前扶住她，还拿起一个靠枕垫在老夫人背后。
“老夫人，您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奴婢就放心了。”
“那孩子接回来了。”老夫人说话依旧没什么力气，紧皱着眉头。五天前尚书府拿着国公爷的贴身玉佩和婚书前来逼婚，竟然妄想让国公府里的嫡出小姐嫁给他家那个痴傻儿。老夫人一听，当场气晕，这连着几天都在吃药，现在看来还是有点起色。
“大小姐在西厢房等着老夫人您的召见。”容嬷嬷应答，又拿过汤匙想要去喂，倒是老夫人自己拿过药碗，一口气喝下，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丫鬟退下。
容嬷嬷拿了蜜枣让她含着，又拿帕子给她擦嘴，把被子向上提了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问道：“那孩子，你看如何？”
“是个好性子，就是身体虚了点。奴婢看大小姐那身气度不比养在府里的小姐差。”
“这样……”老夫人身子向后靠，叹了一口气，“到是我们梅家对不起清婉了。”
“老夫人，这也是大小姐的命。若非老夫人心中念着，照拂着大小姐，大小姐哪能有今天。大小姐这样的情况嫁到尚书府也不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清婉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感念老夫人的慈爱。”
老夫人似把容嬷嬷的话听进入了，闭上眼，没有再说话。片刻过后，叹了一口气，“这当爹的怎么能做出这些糊涂事，平日那谨慎的性子怎……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哎。”老夫人抬手压在头上鲜红的扶额上，又想起缓儿，叹了一口气。道：“看他以后有什么面目去见清婉……罢了，让那孩子进来，把帘子放下。”
“老夫人……这……”容嬷嬷一怔，云影身为老夫人的嫡亲孙女，这还是第一次前来拜访老夫人，按说老夫人不应该放下帘子，这样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
“去吧。”
翡翠扶着云影走进正房，浣纱被留在外面和其他小丫头一起。刚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云影不着痕迹地皱眉。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的病情竟这般严重，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棘手。若在府中没有了老夫人的庇护，她的处境是跟堪忧呀。
这些年要不是有着老夫人的照拂，就算是有齐嬷嬷在她身边贴身照顾，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先天不足的她，一到冬天是日日不能断药，有时一个月的药钱足够让平常人家富足生活一年。在镇国公府里真心对她好的人也只有老夫人了。
云影抬头胆怯的看了一眼床榻前半透明的帘子，老夫人这还是不愿意和她太过亲近了。眼中划过一丝黯然，随即低下头，恭敬地跪下向老夫人行大礼。
“云影，见过祖母。”
老夫人见云影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犹豫，双膝直接跪在地上向她行礼，心中大感欣慰，这些年的补贴也算是有所得了。抬起手，道：“快起来，好孩子，地上凉。”
翡翠上前将云影扶起来。老夫人又隔着屏风仔细端量了云影一番，心中不免又生出一丝愧疚。清婉，是国公府对不起你，可惜了，这么孝顺知礼的孩子。
老夫人阖上眼皮，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这次回来在府里多待些日子。你身体不好，今天也累了，让翡翠带你去休息。”顿了顿，又从手上脱下一串佛珠递给容嬷嬷，“这串珠子常年跟着我，你留着，做个念想。”
云影见容嬷嬷面有诧异，立刻明白那串珠子恐怕不简单，连忙推辞道：“祖母，云影还小，恐压不住这佛家的宝物，祖母还是……”
“长者赐，不可辞。”
见老夫人如此，云影反而不好推脱，索性大大方方用双手接过佛珠。接过一看，怪不得容嬷嬷刚才会露了情绪。
云影手中的这串佛珠是由十八颗色泽饱满圆润的黑珍珠串连而成，先不说黑珍珠本身就属于珍稀之物，还是每一颗都有半个核桃那般大，在这世上虽不算独一份，却也不多，真正的是稀世珍宝。
“祖母，这太过贵重，云影受之有愧。”
“收着吧，你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云影，谢过祖母。”
因为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所以镇国公府做什么事情都是应该的么？云影心中黯然，收下佛珠当着老夫人的面戴在手上。老夫人见云影收下，点点头，说道：“你身子弱，日后就不要来请安了，至于你父亲、母亲也一并免了。在府里好生休养身体。”
“是。”
“今天你也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祖母好好休息，云影告退。”
云影似没有发现老夫人的冷淡，恭敬地告退。
云影退出去了，老夫人才对着容嬷嬷问道：“云影？这名字是谁起的？”
容嬷嬷心中暗恼，她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回老夫人的话，是小姐自个取的。因为老爷不曾给大小姐取名，庄子上也就一直是大小姐、大小姐的称呼着。大概是两年前的样子，大小姐突然问庄子上的人她叫什么名字，之后大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第二天大小姐就给自己取名为云影，梅云影。奴婢一时大意忘了禀告老夫人，奴婢该死。”
老夫人听后摆摆手，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叹了一口气，“云影……就以这个名字上族谱，这件事你亲自去和恒儿说，说是我的意思。”
“是。”
“那孩子我看着和清婉有几分相似。”
“奴婢今天见到大小姐时，也是吓了一跳，大小姐和清婉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奴婢见着大小姐，就好像见着清婉夫人……奴婢……”容嬷嬷拿出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水，哽咽得难以继续。
清婉夫人是老夫人的侄女，和老夫人历来亲近，平时对下人也很亲切，不摆谱。容嬷嬷从心眼里喜欢清婉，那些年也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只是没想到清婉嫁过来没三年就没了。
“是国公府对不起清婉……你现在在去夫人那，那丫头……云影，梅云影，这孩子姓梅，是我们梅家的孩子，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把这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是。老夫人需要奴婢出去后唤红映进来吗？”
容嬷嬷等了一会不见老夫人回应，也就默默地退出屋子，在门外瞧见红映，让她在暖阁里候着。
外府的书房内，国公爷正伏案书写着什么，屋外的随从敲门后进入。
“老爷，大小姐已经回府了，刚刚拜见完老夫人，被夫人安排住在青澜院。”
青澜院和府中其他两位嫡出小姐的院子一样，都是一进的院子。只是南苑被国公爷下命封闭后，府中主子们都住在了东苑，而青澜院却在南苑，离云影的亲娘生前居住的院子不远。
国公爷是似乎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埋头书写。昌九张嘴欲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准备退出。
国公爷似察觉到他的犹豫，“还有什么？”
“老爷，老夫人说用大小姐自己取的名字——梅云影，这个名字上族谱，容嬷嬷一会就过来。”昌九迟疑了片刻，又道：“大小姐身边的那个丫头也跟着一起回府了。暗中监视大小姐铺子里的人需不需要撤回？”
昌九等了一会，见国公爷依旧埋头写字，也就低头默默退了下去。
房门刚关上，国公爷就放下手中的笔。
“婉儿，我把你的孩子接回来了。你知道的，我厌恶这个孩子，我怎会让她生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呢。”
拿起刚写的宣纸放在蜡烛上点燃，随意丢弃在地上，矫若惊龙的字迹被火苗吞噬变为灰烬，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国公爷的脸上，他整个人越发显得不真实。
“婉儿，你说我该拿那个孩子怎么办呢？凌家知道了这桩婚事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