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云影拿着暖炉一个人站在的梅花盛开的园子里沉思,身上披着的枣红色斗篷,色泽暗淡,面上的针线都旧了,还毛了边,一看就知道是多年来的旧物了。
“小姐,小姐。”
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云影的沉思,抬起头只见一个绿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她跑了过来。
云影见浣纱一脸着急、担忧,心中一紧,却面上带笑地伸出手扶住她,道:“你这性子怎越发跳脱了,日后可怎么办才好。可是明日的计划出现了漏子?”
“小……姐。”浣纱拍了拍胸口,压下气喘,道:“小姐,府里来人了,说是接小姐回府的。这可怎么办?我们……”
云影伸手按住她的嘴,府里既然来人了,那就不可再口无遮拦了。
镇国公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影眉头皱起,问道:“浣纱,你这两日在京中可曾听到过过于镇国公府的消息?”
浣纱摇摇头,镇国公府素来作风严谨,很少会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云影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有哪些夫人进出过镇国公府,尤其是家中有和我年龄相当、身份合适的未婚嫡子,或者说需要娶继室的?”
“不会吧……他们难道……”浣纱捂住嘴惊叫,镇国公府的人竟然把注意打到小姐身上了,不对呀,府中嫡出的小姐不至小姐一位,再说了,有条件相当的应该会顾着府里的,怎么会主动替小姐打算呢。小姐一定想错了。浣纱缓了缓心神,笑道:“小姐,我看我们都急糊涂了,多半是老夫人想您了,你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你。再说了,府里怎么会突然起了好心思为小姐你打算,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位小姐。”
云影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府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位嫡出的小姐,怎么会突然就想起我了呢?”
浣纱本想点头,但是云影的话她听着总有别的意味,仔细一想,整个人都吓出汗来,颤声道:“小姐,他们不会……不会的,不会的。”浣纱使劲摇摇头,提高声音道:“小姐毕竟是镇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是国公爷亲生女儿,国公爷不会让小姐嫁给奇怪的人。小姐,你说对吧?”
云影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目光从浣纱脸上移开,望着枝头上开得正艳的梅花,轻声道:“我不知道。浣纱,我不知道。”
“小姐……”浣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得闭上嘴盯着自己的脚尖。
“浣纱,你说我要不要回去?”浣纱一愣,抬起头,见云影目光望向远方,身上散发着孤寂的味道,整个人明明就在眼前,不过半步的距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浣纱心中一痛,双手下意识的抱住云影单薄的身体,道:“小姐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我们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了。镇国公府里的都不是人,小姐刚出生就被抱到这鸟不生蛋破庄子上,这些年他们也不管不问,凭什么现在想起了我们就要感恩戴德。我们走,走得远远的,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云影眼中浮现笑意,轻拍着浣纱的肩膀说道:“谢谢你,浣纱。这半年来多亏有你,谢谢。”
浣纱摇头,呜咽道:“要不是小姐,我半年前就去见阎王爷了。这半年里小姐你那么信任我,对我那么好,是我该谢谢小姐。等我们以后去了江南,我一定把家管好,让小姐当个快乐的地主婆。”
“傻丫头”云影叹息一声,拉开浣纱,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浣纱,你可愿跟我回去?”
浣纱一愣,不明白云影为什么还要回去。明明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不简单,就算是猜错了,回府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为什么还要选择回去。
“小姐……”
“浣纱,若是镇国公府不曾注意到我,我病逝倒也无妨。只是现在镇国公府已经派人前来,我就不能发生任何事,但你可以。”见浣纱想都没想就要回答,她又道:“浣纱,回府过后,我无法保全你。那里不是在庄子上这么简单,而我一旦进京……恐怕不会轻易就能离开,那里有太多我不愿碰触的牵绊。”
她后面的话声音很轻,浣纱没有听清,想了会,不死心问道:“小姐,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云影摇摇头,道:“浣纱,这半年来所赚的钱我都让你放在外面了,这些产业也全都是你一手在打理。既然我现在要回府,这些东西也都用不着了,你拿去。若你愿意,就继续留在京中;若你不愿意,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明天就下江南去。”
浣纱低着头,反复在思考去留问题。她的性子本就适合这些古代的宅斗,里面弯弯绕绕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懂,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挂了。还不如留在外面做云影的后盾。只是,她又不放心让云影一个人去面对镇国公府里的牛鬼蛇神,虽然云影比她要聪明得多,可是云影也只有16岁,又一直养在庄子上,怎么斗得过那些三十几岁的大妈。
浣纱是左想想,右思思,就是没想出一个可以两头兼顾的好办法。最后心一横,望着云影,道:“小姐,我这人笨,你也知道,连头发都不会梳头,还要让小姐反过来帮我梳头。要是进府了,很可能也帮不了小姐什么,但也至少能让小姐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小姐,你当时可一定要保住我这条小命,行么?”
云影一怔,随后一笑,凤目灿若冬日的暖阳,轻启朱唇道:“我会的。谢谢你,浣纱。”
浣纱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辫子,双眼咕噜噜的一转,讨好地挽着云影的手臂问道:“小姐,你之前说过的,你有一个朋友和我很像,那个人是不是在京中呀?我这次能不能见到?”
云影眼光一闪,脑海里浮现那人巧笑嫣然的模样,淡淡一笑,道:“会见到的,应该会很有趣。”
有趣?浣纱眨了眨眼,她和她见面会有什么有趣的,人不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她和她见面应该是抱头哭一场才对,她们可是真正的“老乡”,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跟她们一样,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文明社会的大好青年。现在落到这个还处于冷兵器的古代,真正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成相识。”
云影见浣纱又开小差了,心中顿生无奈。她和她还真是有缘,她原本也不是一个容易发呆的人,可不知为什么,重生过后,她总是容易晃神,老是回忆上一世的事情。而浣纱则更加离谱一点,她还会看一下时间地点,而浣纱则是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随时神游太虚。从这点上看,她们俩是真的有缘分。用若雪的话来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神的旨意。
云影嘴角荡出笑意,她是重生的人,而浣纱是和若雪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若雪口中的穿……越者。
云影和浣纱刚从院子里出来,就见庄子上的管家嬷嬷——刘昌家的一脸献媚的找了过来。
“大小姐,老奴可算找着你了。老太太打发人来接大小姐了。大小姐日后富贵了!大……”
浣纱皱眉,伸手挡开刘昌家的那伸向云影的大爪子,语气不耐烦的说道:“刘昌家的,小姐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身份自然尊贵,什么叫日后富贵了!刘昌家的你不会说话,可不要乱说,传到外边不知道别人怎么编排!老夫人日后怪罪下来,看你怎么担待!”
刘昌家的吃了浣纱一顿排头,脸色涨成猪肝红,看了一眼平静的云影,讪讪的说道:“是老婆子嘴笨,姑娘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你可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是飞上枝头变……”
浣纱打断她的话,高声道:“刘昌家的,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吃什么,满嘴喷粪的!我的事,轮不到你假好心。你还是管好你儿子吧!”
“你……”刘昌家的气急,用手指着浣纱,差一点就直接戳在她脸上了。
刘昌家的只有一个20岁的儿子,是个地痞流氓,她一直想给他娶房媳妇,稳定性子。可这庄子收益本来就不好,在这的下人都是一些庄稼人,刘昌家的自然看不上,好不容易自动上门来一个浣纱这样娇滴滴的大姑娘,刘昌家的明里暗里都动了不少心思。没想到浣纱根本就不理,现在又被浣纱点出来说,面上不好过,正想吼回去,就听见云影清冷的声音。
“好了。刘昌家的赶快带路,要是让祖母派来的人等久了,不好。”
“是,是,大小姐说得对。”刘昌家的连忙点头,斜了一眼浣纱,“这次来的人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身份尊贵着,要赶快过去。大小姐这次是回府,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得是些伶俐的人,想来老夫人一定都为大小姐安排好了,庄子上的人大小姐还是不要带的好。”
“你……”
云影拍拍浣纱的手,摇摇头。刘昌家的虽然只是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嬷嬷,但和国公夫人房里的李嬷嬷关系甚好。今日老太太派来的人想来也已经和刘昌家的交流过了,刘昌家的这话虽然看似是为了气浣纱才说的,可实际上也是说给她听的,是为了敲打她。云影心中叹气,这还没有回镇国公府各种算计就已经到了,回府过后还是怎样的“热闹”。
第一章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