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临已被关在丞相府将近一个月,大理寺整日查着,左右都是那些奏折,他何时与百里止见过面,或是一两个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顾之凡也未曾下令让言临解禁上朝,日子就这样干耗着。
白愔走到庭院前远远地就听见一阵琴声,清丽悦耳,曲乐绵远优美,这般乐曲,当时精通琴艺的人才可奏得出。恐怕便是她了,龚歆雪。
果然踏入院内,便瞧见言临坐在亭中的玉石桌旁,龚歆雪坐在他的对面颔首抚琴。白色锦缎纱衣裹身,随风而舞,青丝披肩,仿若仙人。
言临看着她,手里举着酒杯却半晌没有喝一口酒。
“丞相大人真是好兴致,美酒在手,佳人在前,世上最美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白愔背着手边向亭中走着边大声道,里面总有些说不清的味道。每次看言临和龚歆雪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会说出那样的话。
白愔的声音落入耳中,言临适才回过神来。其实刚刚龚歆雪弹了什么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只是恍若记起往日情景而失了神。
龚歆雪的琴声也适时停止,抬起头看着一脸笑意的白愔。白愔不喜欢她,龚歆雪从第一次见到白愔就知道了。
“郡主说笑了,不过闲来无事罢了,倒是劳烦了龚姑娘。”
言临对走到眼前的白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笑着道。龚歆雪见他整日被关在府中,怕他苦闷,硬要为他抚琴推辞不过才应下的。不过即便是对着白愔解释,她也未必信。
白愔与言临之间没有那么多虚礼,坐下来接过言临递给她的酒杯看着龚歆雪笑道
“刚刚偷偷听了一耳朵,龚姑娘真是琴艺非凡,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可以再听一曲?”
白愔要听龚歆雪弹琴,不止龚歆雪连言临都感到几分诧异。因为白愔长年征战的原因,养成了男子性格,是不喜这些女孩子家的琴棋书画什么的。
龚歆雪虽诧异,倒也反应得快,略一俯身温婉道
“小女子不才,有幸可以为郡主弹琴,还请郡主切莫嫌弃小女子愚笨。”
言临有几分好奇地看着不在乎地一挥右手大气道无碍的白愔,觉得她或许都不是白愔。她是武将,说话喜恶从不会也不屑遮掩。如今让龚歆雪抚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多时琴声已经响起,白愔回过头看着言临,也不在意龚歆雪到底谈了什么曲子。喝了一口淡酒就同言临谈论了起来。
“你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
言临戏谑道,白愔明白他指的是对龚歆雪的态度,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杯中的酒笑道
“怎么比得上洛大人悠闲自得,安乐泰然呢。”
丞相府外面都炸开了锅,白愔一个局外人都替他着急,偏生他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言临的表情未变仍然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道
“北宛如今天下太平,洛堇也乐得自在,说起来这还要拖郡主的福呢。”
白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明为他着急。可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完全不是和她说的同一件事。
“现在时局太平,可是鄞国既然动过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到时候天下乱起来可没有太平盛世找人好找吧。”
反正怎样同言临说他都岿然不动,白愔只好拿出杀手锏。言临是那样一个有原则的人,却为了那个女子不惜入北宛为官,所以这天下能撼动言临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果然,一提及苏浅的时候言临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脸色恢复平静,半垂着眼眸没再说话。白愔见话有些作用继续道
“你找她也有一年多了吧,她一个弱女子颠沛流离要是再遇上战乱,洛堇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天找不到她她就多受一份罪,多受一份苦。”
白愔边说着边观察着言临的表情变化,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这点儿观察能力还是有的。言临的表情愈发趋于难看,双眉紧蹙,眉眼里都是心疼,而袖口下的手也握成拳骨骼发出细微的声响。
“很快,很快我就会重新恢复北宛的丞相之位,很快我就会拥有更大的权势的。我,不会再让她吃苦,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他半垂着头看着虚处缓缓道,沉稳的声音里是无限的坚定,白愔笑着看着重新振作的男子,心底却泛起了苦涩。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言临和白愔同时看向龚歆雪。
一闪而逝的疑惑去得很快,抬起头的时候龚歆雪已经是一脸的歉意。站起身子,福了一礼道
“歆雪琴艺不佳,教丞相和郡主见笑了。”
言临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却没发现半分异样。白愔倒是还是一副笑靥淡然道
“无碍,龚姑娘本来出身将门,琴艺不通原是常事又何来见笑一说。”
白愔的话是说龚歆雪是一介武夫,不通礼乐。龚歆雪哪里听不出来,脸色被气的煞白,她怎会料到堂堂郡主会如此刻薄。
言临许是觉得白愔的话说的过头了些,看着龚歆雪淡笑到
“是我不好,龚姑娘早为我弹奏了那么多曲,定是乏了。你一个女儿家,又是寒秋,身子恐怕吃不消。是我疏忽了,龚姑娘且先回去休息,我会吩咐下人将补品送到房中的。”
白愔有些不悦地瞥了瞥嘴角倒也没再说什么,龚歆雪眼角的笑意也淡了些柔声道
“是,改日待歆雪身子好了定然好好为丞相弹奏一曲。”
龚歆雪倒也识趣,就此带着她的琴退下了。白愔回过头古怪地看着言临
“丞相大人倒是学会怜香惜玉了。”
言临噙着苦笑无奈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缘由,何苦还要挖苦我。”
龚歆雪的身份不简单,又是自胥州而来。想必胥州之事恐怕没有百里止所言那么简单,先和平处理不过掩人耳目,不打草惊蛇罢了。现在只要抓着龚歆雪这条线索,就可以发现胥州事情的真相。
白愔是知道言临的谋划的,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地就如此善妒刻薄,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但每次看到言临和龚歆雪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觉得控制不了自己。
一个危险的念头从她的脑海里蹦出来,难不成她喜欢上言临了?不,怎么可能,她北宛战神怎么可能喜欢言临,白愔否认地摇了摇头,看得言临一时莫名。
“郡主,你这是?”
言临好奇地看着神色怪异的白愔问道,白愔的脸上莫名飞上了些红霞,眼神闪躲
“哦哦,没事儿,只是突然记起郡主府还有些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白愔言罢就站起来离开,对身后言临的眼神完全忽视,等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对他道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派人说一声就成。”
言临刚想道谢,白愔已经走远了去。他愣在原地,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大事,这么慌乱。”
言临对着匆匆消失的人影喃喃道,此时一个丫头跑了过来,一到身前便跪了下去哭道
“丞相大人,您去看看姑娘吧,她带着泪眼一回房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我们怎么唤她都不理。”
地上跪着的正是照顾龚歆雪的蓼月,而她口中的姑娘就是龚歆雪无疑了。言临还没从白愔的异样反应过来,这边龚歆雪又出了事儿,想必是因为白愔刚刚的一番话心中不快吧。
也不能不管她,言临只好跟着丫头去了龚歆雪住的寂宁轩,一去果然,门口围了一群丫头小厮,房门紧闭,谁也进不去。众人一看言临来了,忙散开了去,给言临让开一条道
“龚姑娘,我是洛堇,我找姑娘有些事,不知道姑娘现在方便见我吗?”
言临叩了两下门见果然如下人所说的那样没有回应,便开口询问道。起先没有回应,过了片刻龚歆雪才道
“恐怕现在不便,丞相大人若是有急事可否稍待歆雪,歆雪已经歇下了。”
依然温软的声音,不过带着浓烈的压抑的哭腔。言临是习过武艺的,自然知晓。
“无碍,我便在门口等着,等姑娘好了,唤我一声便是。”
言临耐心道,看来,白愔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得他来处理了。房中的女子过了片刻应了一声好,言临立在房外候着,丫头小厮们也小心地立在旁边侍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了,龚歆雪换了一袭湖蓝色长裙,墨发簪着,脸上施了些粉黛,可是还是清晰地看得出来哭过的痕迹。
“丞相大人,请。”
龚歆雪立在门口对言临恭敬道,言临进了房去,丫头们一见姑娘开了门欢喜地去泡茶收拾了。
“龚姑娘,郡主说话无状,我代她向你赔礼。”
言临走进屋内并未坐下而是向龚歆雪揖了一礼道,白愔今日的话确乎说的过了,龚歆雪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龚歆雪有些讶然地看着对她赔礼的男子,苦涩笑道
“丞相大人多虑了,郡主所言却是实情。而且我一个武将之女住在相府恐有不妥,还是搬出去,也免得给丞相大人惹流言。”
言临不知龚歆雪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颔首思虑了片刻
“龚姑娘清白女儿家住在相府却是不妥,这样我替你找一个院子,你在汴蜀期间都可住在那院子中。若是你那日厌倦了京城的一切想回胥州,派人通报我一声,我派人送姑娘回去。”
龚歆雪眼底有几分失望,眼中已经噙了几分泪意,看着言临不甘心道
“旁人怎样说我我都无所谓,但是这些时日我为你所作的一切都没有打动你半分吗,都不及那个现在还下落不明的女子吗”
为了他,她不惜将自己的一切都搭上了,即便如此他的眼里也看不见她半分吗。
第91章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