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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昧主之於天下也,披裳接士,露髮朝人,視賢良若草芥,比黎庶為豕畜,是以白駒投谷,飛鴻逝雲,天下惡之,願逃其恥也。然夫敬人者不必自賤,蓋欲用其人也;慢人者不必增貴,適足怨其人也。何以言之。昔文侯軾干木之聞,昭王築郭院之館,故得群才必至,駿足攸歸,何則,以敬之所致也。齊桓有葵丘之驕,漢祖輕過趙之罵,故有諸侯不附,大臣構述,何則,以慢之所致也。然夫向之所敬者,豈徒敬人而已哉。蓋以自敬也。向之所慢者,豈徒慢人而已哉。蓋以自慢也。故敬一人則千萬人悅,慢一人則千萬人怨;皆欲知好人之敬而不知行其所以敬,皆欲知惡人之慢而不知去其所以慢。此猶南望以求燕,北行以適越,誠有不可得也。且夫人主者,天下之表也,行書國策,言記史官。有一善,若慶雲之浮輝,天下之所欣賀;有一惡,若朝曰之帶蝕,天下之所傷嗟。不可類於匹夫,不慎其敬慢也。故人問田子方曰:富貴者驕人,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諸侯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道,言不合同,則去之。楚越若脫弊屐,奈何同之。是以虎豹墜谷頓為竄粉,螻蟻隨風無傷絲髮,輕重之理不同年而語也。故周公,文王之子,握吐為勞;馭者,晏嬰之僕,驕矜自若。豈非君子小人之道敬慢殊途者乎。夫尺蟆求伸亦因其屈,鷥烏將擊必先以卑,以貴下賤大得人也。故老氏曰:後其身而身先。其是之謂歟。
  厚薄第五
  夫大德曰生,至貴唯命。故兩臂重於四海,萬物少於一身。雖稟精神於天地,託質氣於父母,然亦因於所養以遂其天理也。且夫松橋者有凌雲之操也,若壅之以糞壤,沃之以鹹流,則不及崇朝已見其憔悴矣。冰雪者無逾時之堅也,若藏之於陰井,庇之於幽峰,則苟涉盛夏未聞其消解也。夫松相之性非不貞矣,終以速朽;冰雪之性非不液矣,竟以遐延。此二者豈天使之然哉。果以養之所致也。況夫人者異乎松相之永矣,養之失其所,則安可以不朽乎。豈徒冰雪之倏忽也,養之得其道,則安可以不延乎。故壽之有長短,由養之有厚薄也。悲夫。飲食男女者,人之大欲存焉。人皆莫不欲其自厚而不知其厚所以薄也,人皆莫不惡其為薄而不知薄之所以厚也。何以言之。昔信陵孝惠為縱長夜之娛,淫酒色之樂,極情肆志,此不自厚也。然卒逢夭折之痛,自隕於泉攏之下,是則為薄亦已甚矣。老氏、彭公修延年之方,遵火食之禁,拘魂制魄,此非不自薄矣。然克保長久之壽,自致於雲霄之上,是則為厚亦已大矣。夫外物者,養生之具也。苟以養過其度,則亦為喪生之源也。是故火之所宜者膏也,木之所宜者水也。今以江湖之水清其尺蘗,斛庾之膏沃其皇燭,則必見壞滅也。故性命之分,誠有限也;嗜慾之心,固無窮也。以有限之性命逐無窮之嗜慾,亦安可不困苦哉。是以易存飲食之節,禮誠男女之際,蓋有由矣。且夫居九五之尊,此天下之至貴也。有億兆之眾,此天下之至富也。苟以養生之不存,則五藏四支猶非我有,而配身形之外安可有乎。夫美玉投蛙,明珠彈雀,捨所貴而求所賤,人即以為惑矣。今以至尊性命之重而自輕於嗜慾之下,豈得為不惑乎。是故土能濁河而不能濁海,風能拔樹而不能拔山,嗜慾者適足以亂小人,不足以動君子。故魯仲尼渴而遇盜泉之水,義而不飲,鄭子公則染指以求羹;柳下惠與女子同寢,終不為亂,宋華父則危身以竊色;周公遺酒、誥之旨,殷紂沈湎而致亡,捷妤辭同輦之嫌,姜氏遜淫而無恥,豈非貞濫有異,厚薄不同者歟。夫神大用則竭,形大用則勞。神形俱困而求長生者,未之聞也。為人主者誠能內寶神氣,外損嗜慾,念馳騁之誠,宗頤養之言,永保神仙之壽,常為聖明之主,豈不休哉。故老氏曰:外其身而身存。其是之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