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热尔维丝把带颜色的衣服放进备好的热肥皂水中洗着,待她洗完后,走近一个架板旁,把洗过的衣服摊在架上,沥出的水滴到地上泛着蓝色,她开始用凉水冲洗起衣服,身后水龙头流出的水竟直流进放在地上的大桶里面,两条沥水的衣杆横在桶中,头顶上那两根木棍可再次沥干洗毕的衣裳。博歇太太搭腔道:
“呃,快洗完了,真不算坏。呆会儿我帮您拧一拧。”
“嗨!不用了,谢谢您了。”热尔维丝一面作答,一面在清水中搓着双手并且涮洗着带颜色的衣服。她又加了一句:“要是有大床单什么的,我就不推辞了。”
然而最后她还是接受了女门房的帮助。她俩拽着一条裙子的两端,这是一条颜色古怪的毛织品,收浆的裙子冒出淡黄色的水汁。此时,博歇太太嚷了起来:
“瞧,大个子维尔吉妮也来啦那几件破衫子,一条毛巾就包了,有啥好洗的?”
热尔维丝连忙抬头望去。这女子同她年龄不相上下,身材比她高些,棕色的头发。鼻眼倒也清秀,但脸是长了些。她穿着一条旧黑长裙,领上垂着飘带,颈上系了一条红色的饰巾。头发细心梳过,用蓝色的丝绒发网套着发髻。不一会儿,她走到中间通道,眯缝着眼睛,像是在找人。她瞟见了热尔维丝,便挺着胸脯,扭摆着两股,从她身边走过;在与她相隔五个桶的地方,加入了洗衣行列。博歇太太接着低声嘀咕道:
“可真是稀罕事哟!她可是连一副套袖都不曾洗过的哼,她是有名的懒娘儿们,您得相信我的话!亏她还是个裁缝,连她自己张了嘴的鞋都不缝一缝!她跟她的妹妹一个样,那个不顾脸色的擦铜器女工,就是那贱货阿黛尔,她隔三差五不去车间干活!谁知道她们有没有正式的父母,也不晓得她们靠什么过活,大伙儿都这么议论她在搓洗什么呀?呃?是一条短裙呢?真让人恶心,脏成那个样子,这裙子!”
博歇太太显然是想搏得热尔维丝的欢心。其实阿黛尔和维尔吉妮手头宽裕时还时常请她喝咖啡呢。热尔维丝并不搭话,焦躁的双手加快了洗衣的节奏,想快些完结。她在一只三条腿的木桶里拌匀了青矾。把白色衣服浸在里面揉着,水面上析出油漆一般的光彩,她轻轻拧过衣服,便搭在头顶的木杆上。她故意背对着维尔吉妮,操持着这些活计。但她听到了对方的冷笑声,而且察觉到她斜着眼睛看她。维尔吉妮像是专为向她挑战而来的。一霎时,热尔维丝转过身去,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相互死死地盯着。博歇太太忙低声说:
“您让她去好了。你们还不至于打起架来吧?没有什么事儿,不是她,听我的话吧!”
当热尔维丝正在挂她最后一件衣服的当尔,从洗衣场门口传来一阵笑声。查理嚷道:
“有两个孩子找妈妈呢!”
所有的女人都探头望去。热尔维丝认出是克洛德和艾蒂安。孩子们也瞧见了母亲,便向她跑过去;他们散了带子的鞋子踏在满是积水的石砖地上啪啪作响。哥哥克洛德牵着弟弟的手。哥俩儿经过洗衣妇面前时,她们一个个发出疼爱的招呼声,却见他们微笑中带着几分恐惧的神色。他们在母亲面前站着,仍旧牵着手,抬起满是金发的小脑袋。
“是爸爸让你们来的吗?”热尔维丝问道。
当她弯腰系好艾蒂安鞋带的当尔,却看见克洛德在摇晃着套在他一个指头上的那把带铜牌号码的房门钥匙,她惊异地问:
“呃!你把钥匙带来了!真奇怪,为什么?”
孩子经她提醒,瞧了瞧指上早已忘了的钥匙,似乎想起了什么,便用清脆的嗓音嚷着:
“爸爸去了。”
“他是去买午饭吧,是他让你们来这里找我的吗?”
克洛德用眼睛瞅了瞅弟弟,迟疑着,不知从何说起。稍顿了一会儿,他一口气接下去说着:
“爸爸走了他从床上跳下来,把衣服什么的放到箱子里,把箱子搬下楼去,放在一辆马车里就走了。”
原本蹲着的热尔维丝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双手捂着面颊和太阳穴,她觉得头嗡嗡作响,像要裂开似的。她只能用同一个腔调重复前一句话:
“呀!天啊!呀!天啊!呀!天啊!”
博歇太太接着询问孩子们的来由,这一变故不由使她兴奋不已。
“乖孩子,再把话说清楚些是爸爸锁上门,叫你们把钥匙带来交给妈妈,对不?”
接着,她压低声音,凑到克洛德的耳边问道:
“马车里有没有一个女人?”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