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些发窘,但他仍旧津津有味地重新讲述刚才的故事:
“爸爸从床上跳下来,把衣服什么的放进箱子,他就那样走了”
博歇太太只好示意他们走开,哥哥拉着弟弟的手走到自来水管旁。哥俩戏着水玩耍着。
热尔维丝哭不出来。她感到窒息,腰倚在洗衣桶上,双手始终捂着脸,身子不住地打着寒战。口里不时地长吁短叹,更把拳头掩住眼睛,好像要使自己消失在冥冥之中似的。她感到自己像掉进了一个黑洞的深处。
“别难过,亲爱的,这他妈是什么事呀!”博歇太太轻声嘟囔着。
“你呀,你可不知道呀!”热尔维丝终于用很低的声音说,“今天早上他叫我把我的披肩和衬衣给了当铺,原来是为了付他的车钱!”
她几乎要哭出声来。说到早上当典衣服的事,想起上午那场纠葛的前因后果,那憋在喉咙里的哭声终于迸了出来。
这当典衣服之事那般刻骨铭心,也是她绝望之中最大的痛楚。泪水流了下来,与已经被她的手沾湿的下巴上的水珠汇在一起,她并不用手帕去拭。博歇太太又在旁边献着殷勤:
“快消消气,别再哭了吧,瞧大家都看着您呢。为了一个男人,值得这样伤心吗!您,您还爱着他?嗨,我的小可怜。刚刚您还在生他的气,这会儿又为了他哭成这样,说句不怕伤您心的话天啊!我们女人多愚蠢呀!”
随后她又显出慈爱的语气,说:
“像您这样花儿一样的女子,但说也无妨!不是吗?现在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您。您还记得我从您窗子下面经过时的事,我已好生怀疑昨天夜里,阿黛尔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和她一起走着的是个男人的脚步声。为了看个究竟,我向楼梯看了看,那男人已经走到三楼,从背影上看,我认得朗蒂埃先生的那件外套。今天早上,博歇去看,果然是他安然地走下楼去阿黛尔陪着他走呢,您再听吗?再说那个维尔吉妮眼下也傍着一位先生,每星期要去那人家两次。我只是在想,她们姐儿俩同住一个房间,而且只有一张床,昨晚不知道维尔吉妮怎么睡觉的。”
她说到这里,稍顿了顿,掉转过身子,重新用粗闷的嗓门说:
“瞧,那个没心肝的女人,她看见您哭,她却在笑!我敢赌咒,她来洗衣服是假她把那一对男女送走,来这里察言观色,再回去告诉他们才是真。”
热尔维丝的双手从衣服上拿开,用眼望去,维尔吉妮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低声在对周围的三四个女人嘀咕,还不时用目光扫视着热尔维丝,她不由地怒火中烧。她伸出双臂,在地上找着什么,身子像车轮一样打着转,四肢都颤动了。当她看到一个盛满水的桶时,双手拎起这桶,拼命向前泼出。
“好呵,你这个泼妇!”维尔吉妮尖叫着骂道。
她向后一闪身,水只打湿了鞋子。洗衣场里刚才已被热尔维丝眼泪和哭声激起的骚乱,眼下又变成了拥挤不堪围观争斗的人群。有些洗衣妇啃着面包,站在木桶上瞅着。还有些手上裹着肥皂沫蜂拥而立。把两个妇人团团围在当中。
“呀!你敢要泼!”维尔吉妮大声重复着,“这疯娘儿们,要干什么!”
热尔维丝停了手,伸长着下巴,脸上的肌肉在不住地颤抖,她并没有答话,因为她还不会巴黎泼妇的骂街的腔调。可对方并没有停嘴:
“呸!去你的!谁不知道,你这贱货在外省时就放荡惯了,不到12岁,就把身子给那些当兵的做褥子,她那条腿就是在家乡时胡来给弄残的”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维尔吉妮觉得自己得了势,便向前迫进了两步,挺直她高大的身子,越发高声地叫道:“哼!来呀,看我怎么收拾你!听着,别到这里来给我们找麻烦我可知道你,你这娼妇!她敢碰我一下,我就把她的裙子撩起来,让大家看看她的骚腰!我怎么冒犯了她说呀,北方婆子,别人怎么得罪你了!”
“别嚼舌头了,”热尔维丝有些结巴起来:“你还不清楚昨天夜里有人看到我丈夫你给我住口,不然我准要扼死你!”
“她的丈夫!嘿!真不害臊!还能说出口!是说合法夫妻!她这副嘴脸,也配有丈夫!他甩了你,与我没关系,也许并不是我偷了你的人吧?你可以来查呀你要我直说嘛?是你玩了你的男人!他以前太宠着你了至少他也是个诚实的汉子,不是吗?喂,有谁能找到那位太太的丈夫?是有赏钱的哟!”
又是一阵笑声。热尔维丝声音渐低,小声喃喃地说:
“您心里清楚,您最清楚就是您妹妹,我要扼死她。”
“是吗,那你就去找她吧,”维尔吉妮冷笑着说,“呃,是我的妹妹!这是很可能的,因为我妹妹比起你可风雅多了嗨,这与我有狗屁相干!我就不能安心洗我的衣服吗?让我清静些,我受够了,听着,别再没完没了地唠叨!”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