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中》释《易》,虽奉旨“以《本义》为主,次及《程传》,再辅以“集说”、“总论”、“案”语等。但李光地在“集说”、“总论”中尤能博采众家之说以“折中”商榷程朱之言,这点正是“力学慕古”的李光地总裁《折中》一书之最为可取之处。且李光地本人的学术观点,即与程朱之说有歧,正如《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六》在介绍李光地之《周易观彖》时所指出的那样:“解‘后得主而有常’句,不从程传增‘利’字,解‘盖言顺也’句,不以‘顺’为‘慎’,以及‘比吉也’句,‘比之匪人’句,‘同人曰’句,‘小利有攸往,天文也’句,‘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句,‘渐之进也’句,上九‘鸿渐于陆’句。与‘地之宜’句,皆不从《程传》、《本义》脱误之说。”并赞其:
“盖遵信古经,不敢窜乱,犹有汉儒笃守之遗”。《四库全书总目》这段赞语,明赞李光地,实亦暗示程朱以上诸说有“窜乱”之嫌,可见乾隆年间复古风兴起之后,人们已多么不买程朱《易》学的账!
《折中》一书确能兼容并蓄众家之说,时时以“集说”、“案”语及“总论”的方式,提出与程朱不同的学见,有时甚至暗称程朱之说为“世儒”之说,而批评反驳之,因而使《折中》的确起到了“融分朋立异之见”的作用。现按该书之内容次序,试将此书简介如下:
《折中》首载康熙帝所制“御纂周易折中凡例”一篇,“凡例”简述了皇帝对该书命名、编纂体例及学术倾向所“钦定”的基调,其云:“易经二篇,传十篇,在古元不相混,费直、王弼乃以传附经,而程子从之……今案易学,当以朱子为主,故列《本义》
于先,而经传次第,则亦悉依《本义》原本,庶学者由是以复见古经,不至习近而忘本也。”又云:“今所收,上自汉晋,下迄元、明,使二千年易道渊源,皆可览见。”康熙对汉代复数易学持批判眨斥之态度,他说:“汉晋间说《易》者,大抵皆淫于象数之末流而离其宗,故隋唐后惟王弼孤行,为其能破互卦,纳甲,飞伏之陋,而专于理以谈经也。”“然《易》之为书,实根于象数而作,……但自焦赣、京房以来,穿凿大甚,故守理之儒者,遂鄙象数为不足言。”可贵的是,康熙能以帝王的身份,借“凡例”道出程朱《易》义的本质区别;“朱于之学,出自程子,然文义异同者甚多,诸经皆然,不独《易》也,况《易》则程以为圣人说理之书,而朱以为圣人卜筮之教,其旨趣已自不同矣。”
2《折中》于解《周易》经传之外,又附以朱熹之“易学启蒙”,并作“启蒙附论”,“凡例”称此乃“庶几古人右书左图之意”。至于《折中》在解完《序卦》、《杂卦》之后,又于“启蒙附论”后面附以“《序卦》、《杂卦》明义”,亦“朕因陈希夷反覆九卦之指,而思《序卦》之义;因邵康节四象相交成十六事之言,而悟《杂卦》之根。”
“凡例”后为“御纂周易折中卷首”。“卷首”有“纲领”凡三篇,首论“作《易》
传《易》源流”;二论“易道精蕴经传义例”;三论“读易之法及诸家醇疵”。持论多引先儒之说,可谓有理有据,平允可靠。最为可贵、也最值得称赞的是:在“作《易》传《易》源流”中,《折中》恢复了《本义》原貌,将经与传分编,一从古本。我们知道,经与传的分合问题,一直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问题。由史料看,先秦时期,《周易》的经与传是分开的。至汉代,应该说基本上仍未混杂。至王弼始将经传相杂而成为今本《周易》之编次。此后又有很多学者对《易传》作了进一步分割。然而,历史上很多有见识的学者,已反对分传附经,力图恢复《汉书?艺文志》所称“《易经》十二篇,上下经及十翼”之原貌,朱熹就是其中之一。他依据吕祖谦本的经传编次而作《本义》,将经与传分开,恢复了“《易经》十二篇”之原貌。
我们今天透过历史的帷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朱熹之《本义》,在当时是一部具有反潮流精神的着作。从内容上,他敢将“河图”“洛书”“先天图”等放入书中,“唯朱子兼象数、天理,违众而定之。”(康熙《折中》序语)从撰写体例上,又复十二篇古《易》之旧,故此书一出,依据中国文人相斗时,打不倒对方就捧,捧起来是为了更好摔碎的一贯战法,于是即有人以朱子之学,出自程子为理由,在捧的同时,董楷接着便作《周易传义附录》,离析《本义》编次,而从程氏《易传》编次。程氏《易传》乃王弼本编次,由此可见,当时分传附经派的势力是多么强大,其所使用的手段又是多么恶劣!至明初,《周易大全》又取董氏本等为底本,故仍沿其误,并因“钦定”而广为流传。以朱熹的地位、声望与影响,其书之编次原貌,竟然会在整整有明一代被离析曲改,而李光地本人撰定的《周易观彖》十二卷,正如《四库全书总目》介绍,“是编乃仍用注疏本”,就是说,也只得仍用王弼本。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