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君子不亮〔1〕,恶乎执?〔2〕”
〔1〕亮,信也。与谅同。〔2〕恶,平声。恶平执,言凡事苟且,无所执持也。
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1〕”公孙丑曰:“乐正于强乎?”曰:“否。”“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2〕”
曰:“否。”“然则奚为喜而不寐?〔3〕”曰:“其为人也好〔4〕善。”
“好善足乎?〔5〕”曰:“好善优于天下〔6〕,而况鲁国乎?夫〔7〕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8〕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曰:
‘地地〔9〕,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颜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209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10〕。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11〕,可得乎?”〔12〕〔1〕喜其道之得行。〔2〕此三者,皆当世之所尚,而乐正子之所短,故丑疑而历问之。知,去声。〔3〕丑问也。〔4〕好。去声,下同。〔5〕丑问也。〔6〕优,有馀裕也。言虽治天下,尚有馀力也。〔7〕夫,音扶,下同。〔8〕轻,易也。言不以千里为难也。〔9〕訑,音移。訑訑,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10〕君子小人,迭为消长。直谅多闻之士远,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理贽然也。〔11〕治,去声。〔12〕此章言为政不在于用一己之长,而贵于有以来天下之善。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1〕。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2〕。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3〕。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
〔4〕”
〔1〕其目在下。〔2〕所谓“见行可”之仕,若孔子于季桓子是也。受女乐而不朝,则去之矣。〔3〕所谓“际可”之仕,若孔子于卫灵公是也。故与公游于囿,公仰视蜚雁,而后去之。
〔4〕所谓“公养”之仕也。君之于民,固有周之之义,况此又有悔过之言,所以可受。然未至于饥饿不能出门户,则犹不受也。其曰“免死而已”,则其所受亦有节矣。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1〕,傅说举于版筑之间〔2〕,胶鬲举于鱼盐之中〔3〕,管夷吾举于士〔4〕,孙叔敖举于海〔5〕,百里奚举于市〔6〕。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7〕。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8〕。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故国外患者,国恒亡〔9〕。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10〕”
〔1〕舜耕历山,三十登庸。〔2〕说,音悦。说筑傅岩,武丁举之。〔3〕胶鬲遭乱,鬻贩色盐。文王举之。〔4〕管仲囚于士官,桓公举以相国。〔5〕孙叔敖隐处海滨,楚庄王举之为令尹。〔6〕百里奚事见前篇。〔7〕降大任,使之任大事也,若舜以下是也。空,穷也。乏,绝也。拂,戾也。言使之所为不遂,多背戾也。动心忍性,谓竦动其心,坚忍其性也。然所谓性,亦指气禀食色而言耳。曾,与增同。程子曰:“若要熟,也须从这裹过。”〔8〕恒,常也,忧言大率也。衡,与徵同,不顺也。作,奋起也。徵,验也。喻,晓也。此又言中人之性,常必有过,然后能改。盖不能谨于平日,故必事势穷蹙,以至困于心、横于虑,然后能奋发而兴起;不能烛于几微,故必事理暴着,以至验于人之色、发于人之声,然后能警悟而通晓也。
第17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