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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宝珠一看,见是刘三公子,心中大惊,只得起身让坐。刘公子道:“松年兄,你把我想煞了!”说着,送上一杯酒来,道:“年兄满饮此杯,也不枉我一番情意!”宝珠颇为动气,明知两人同谋作祟,暗想:“今日落他圈套,如何是好呢?”
刘公子吩咐家人暖一壶酒来,说:“你们众人都退出去,不奉呼唤,不许进来!有人来偷瞧,我少爷是不依的!”家人答应,赶忙出去。宝珠见他喝退家丁,心中格外害怕,粉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不语,转一念道:“不可乱了方寸!凭着胸中谋略,对付他就是了。”
刘公子见无人在面前,笑道:“前天柏忠不知轻重,得罪了你,我倒很过不去。你也打过他了,可以出气。你千万别要怪我,你同我是最好的!”宝珠故意笑了一笑,道:“他也太孟浪了,不怪我恼他,人稠众广的,象个什么意思呢!”刘公子心花都开了,笑道:“我的人儿!我说你不恼我,我就知道你的心。”宝珠道:“我恼你干什么?”
遂斟一大杯酒,送到刘三公子面前,微微笑道:“你饮了罢!”刘公子心里喜欢,接过来一口饮尽,还把杯照了一照,道:“干!”宝珠又送一杯与赵璞,赵璞道:“我量浅,半杯都不能。”刘公子道:“人家的好意,你也不能下人面子!”逼着他饮干。刘公子道:“你也吃一杯。”宝珠道:“我吃,你要陪我吃呢!”刘公子道:“很好。”自己斟上一杯,又代赵璞斟酒,先催赵璞吃干,自己也就吃尽。宝珠将酒吃了一口,递与刘公子道:“你吃我这杯残酒。”说着,嘻嘻的笑了一笑。
刘公子大乐得当不得,又吃尽了。宝珠又送上一大杯道:“你把这杯吃了,我有话对你讲。”刘公子道:“你先讲。”宝珠把眼睛一笑道:“我不依。”刘公子见他媚态横生,真是见所未见,身子如提在云端里,心里早已就醉了,又加上四大杯急酒,心内有些糊涂,说道:“该吃,该吃。”倒把一大壶酒,抱在怀里,也不要人灌,左一杯,右一盏,只管吃了不住,大叫:“来人!送上十壶暖酒进来!你们就出去,不许在房里伺候!”家人送酒,随即走开,刘公子还叫把门闭上。
此时,刘公子已有八九分酒意,说道:“我的人儿,你有话,可以讲了。”宝珠在刘三公子耳边说道:“我怕赵年兄听见呢,你再进他两钟酒,我就讲了。”赵璞见他两人顽得有趣,呆呆的望着。刘公子执着一大杯酒过来道:“你再吃一杯。”赵璞道:“万万不能!”刘公子也不多言,直送到他唇边一灌。赵璞这杯热酒下去,顷刻天旋地转,瘫在椅上。宝珠笑道:“他酒量就不如你,你的量好,我倒要瞧你能吃多少!”
遂将酒壶取在手中,走了几个俏步,到刘公子身边坐下。刘公子喜得骨软筋酥,笑不拢口。宝珠撒娇撒痴的,将酒壶套在他嘴上,只顾往下灌。刘公子道:“慢的也好。”宝珠道:“我喜欢看人吃爽快,看你不吃,我就??了!”刘公子骨都骨都一口气吃下大半壶去,已有十分大醉,还说道:“我的……人儿,爱你……我……不”一把将宝珠扯到膝头上坐下。
宝珠究竟柔媚,挣扎不得,心里着急,反笑道:“你把赵年兄送上床去睡,我们再顽。他睁着眼看我呢,我不喜欢他。”刘公子听见宝珠说话,如父命一般,卖了若干力气,将赵璞拖上炕去,又替他拉了靴。宝珠道:“我同你替他盖上衣服,别叫凉着。”刘公子才爬上去,宝珠在后用力一推,刘公子一个头眩,滚进去了,再也不得起来,倒反睡着了。
宝珠看见好笑,说道:“何苦如此!我得罪了,让你二位同上阳台罢!”走出来,将门仍然闭上,一直到外边,吩咐套车,又对刘、赵家人道:“你们不奉呼唤,进去不得的。我有正事,一会子还来呢!”众家人答应,又不敢多问,不知他们什么意思,只得在外伺候。宝珠上车回去,进房将此事述与紫云听,心里气极,倒反笑了一回。紫云道:“你以后处处要留神,不是当耍的!”宝珠道:“这些庸才,又何足惧!”紫云道:“不是这等讲,恶人有造祸之才,外边物议也是难听的。”
不题宝珠回家,再说刘、赵二人,睡到二更以后,家人又不敢进来,烛也灭了,一盏残灯,半明半暗。刘公子先醒,坐起身来,呆呆的想,不知在什么地方。又要撒尿,下床来摸夜壶,摸了半日,摸着赵璞一只靴,撒了一泡大黄尿,倒又上炕来坐下,心里模模糊糊,记不得在何处吃酒的。再看旁边有个人睡着,细细看了一会,再认不出谁来。想想又看,看看又想,倒被他想起来了:“我今日用计赚小松儿的,被我弄上了手,这睡的是——是小松儿了。”
此时心里一喜,遂将赵璞急急抱住,口口声声:“我的人儿,我少爷乐得受不得了!”用手去扯他衣服,扯也扯不下来。格外用力,赵璞一件衣裳,撕得粉碎,一片片挂将下来。刘公子见寻不出门户,把住赵璞只管抖,又将舌头伸在他嘴里,倒把赵璞抖醒了,酒气上拥,嘴一张,一阵腌酱东西随口吐出来。刘公子正将舌头伸在他嘴里,却好对准吐了一脸,满满敬人一个皮杯,花花绿绿,堆有半寸多厚,一股臭味,闻不下去。
刘公子把头两边摇,口里乱吐道:“这个丫头,了不得!倒了马桶了。”此刻赵璞己醒,见人搂着他,骂道:“谁在少爷炕上!”刘公子道:“你还假充少爷呢!你这作怪的丫头,我识破你了,你还敢强么?”赵璞听见人口口声声叫丫头,心中大怒,道:“谁是丫头!你这王八蛋是谁?”刘公子道:“你还赖呢,快些从我少爷,跟我回去做小!”
赵璞大怒,一手打去,正打在刘公子脸上,倒把手沾得湿搭搭的,闻了一闻道:“这王八羔子,好个臭脸蛋子!”刘公子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就打起少爷来?我少爷想升官发财呢!”赵璞急了,极力用手一推,刘公子不提防,一跤跌下炕来,坐在地下大骂。赵璞喊道:“我的人在那里呢?放这王八羔子在少爷炕上胡闹,快些替我打出去!”
众家人在外,听见主人叫唤,大家进来,见这两个好模样,忍不住好笑。将烛台点起,见地下坐着一个花脸,指手画脚,还在那里骂人。炕上一个就同花子一般,身上披一片,挂一片,也在那里乱骂。众家人不知是何缘故,只得站立一旁。赵璞道:“你们进来,还不把他磝出去!”家人回道:“奴才们不敢。”赵璞问道:“他究竟是谁?”家人道:“姑老爷。”赵璞道:“他又怎么来的?只怕未必真,你们细看看。”刘公子道:“我少爷谁认不得?你装不认识,才好打我呢!你这怪丫头,不要支吾罢。”家人道:“没有什么丫头,这是我们少爷。”刘公子道:“那个少爷?”家人道:“赵二少爷。”刘公子道:“我不信!你们充他来吓我么?”
爬起来,向赵璞脸上一认,赵璞也在刘公子脸上细望,这副龌龊脸,看不下去,七孔都堆平了,只见两个眼睛在里头翻来翻去,二人不觉好笑起来,问家人道:“松大人呢?”家人道:“一晚去了,说有正事,一会就来的。少爷吩咐不许进来,只好在外伺候。不是我家少爷叫,还不敢来呢。”刘、赵二人说不出苦来,只有暗暗会意。家人送上水来,刘公子洗了脸。
赵璞见炕上糟踏得同毛厕一样,看看身上,撕得不成人形,也不好开口。坐在炕边,将靴子取来一蹬,只听咕吱一声,套裤袜子都浸透了,一股骚气,冲得人都要呕了。赵璞恨道:“这是怎么的!糟了糕子了!”家人上来,赶忙褪下,只见脚上湿淋淋的。
刘公子想了一想,不觉大笑。赵璞又好笑,又好气,说道:“我真被你坑死了!”刘公子道:“我还怪你呢,是你的妙计!”彼此埋怨一番,不免又好笑起来。家人同看会馆的借了一双靴袜,把赵璞换了。赵璞道:“谅来不得成,丢了这条肠子罢!”刘公子道:“今日怪我大意了。这个冤家,他不上我手,我也不见你!”看表上已有两点多钟,二人只得上车回去。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不知刘三公子可肯罢休,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