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伤杨、墨之议,大夺儒家之论,引平直之说,褒是抑非,世人以为好辩。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论衡对作》)杨、墨之学不乱传义,则孟子之传不造。(《论衡对作》)
(墨子、孟子俱与告子辨,则相去不远。杨朱为老子弟子,亦相去不远。而言盈天下,二氏之力劲甚。墨子短丧,尤攻儒道,故孟子以“无父”斥之,诚不得已。扬雄谓杨、墨当道,孟子辟之,“廓如也”。此真功不在禹下哉!或以昌黎谓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孔、墨互攻,乃其后学,非二师之道本然。是未读墨子《非儒》、《公孟》。墨氏实挟全力以倒戈孔门,实无两立之理。昌黎生在唐时,已不知孔、墨改制争教之由,固不足辨也。)
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孟子尽心》)
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淮南子泛论训》)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他日又求见孟子。孟子曰:“吾今则可以见矣。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吾闻夷子,墨者。墨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然而夷子葬其亲厚,则是以所贱事其亲也。”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谓也?之则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孟子滕文》)
墨子之言,昭昭然为天下忧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荀子富国》)
夫有余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天下之公患,乱伤之也。胡不尝试相与求乱之者谁也?我以墨子之非乐也,则使天下乱;墨子之节用也,则使天下贫。非将隳之也,说不免焉。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蹙然衣粗食恶,忧戚而非乐,若是则瘠。瘠则不足欲,不足欲则赏不行。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少人徒,省官职,上功劳苦,与百姓均事业,齐功劳,若是则不威,不威则赏罚不行。赏不行,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罚不行,则不肖者不得而退也。贤者不可得而进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则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失宜,事变失应,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然若烧若焦。墨子虽为之衣褐带索,啜菽饮水,恶能足之乎?既以伐其本,竭其原,而焦天下矣。(同上)
故墨术诚行,则天下尚俭而弥贫,非斗而日争,劳苦顿萃而愈无功,愀然忧戚非乐而日不和。(并同上)
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势业。以是县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荀子王霸》)
(孟子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上下有等,孔子之义也。墨子主张兼爱、尚同,无差等之义,不与先王同。然其道大觳,耗悴莫甚,“役夫之道”也。庄子谓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是也。墨子之道所以败绩也,其道高而难行,非孔子中庸之义,故荀子极力攻之。)
世俗之为说者曰: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领,葬田不妨田,故不掘也。乱今厚葬饰棺,故抇也。(《荀子正论》)
(薄葬之制为墨子所改定。盖上古发骸之风甚盛,故墨子定为此制,所以防其患也。然孔子已为之防,比太古已薄矣,墨子则俭不中礼矣。)
故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丧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丧之者也,是儒、墨之分也。(《荀子礼论》)
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无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同上)
(墨子之学本出于孔子,乃倍叛而反攻,故荀子攻其倍叛也。陈相弃陈良之学,而从许行之学,孟子攻其倍师。坚守孔教而攻异教,荀、孟两大儒为最有大也。)
刑余罪人之丧,不得合族党,独属妻子;棺椁三寸,衣衾三领,不得饰棺,不得昼行,以昏堇,凡缘而往埋之;反无哭泣之节,无衰麻之服,无亲疏月数之等;各反其平,各复其始;已葬埋,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谓至辱。(《荀子礼论》)
(此为攻墨子短丧之制,目为刑余罪人之丧,是谓至辱,攻之甚也。)
一朝而丧其严亲,而所以送葬之者不哀不敬,则嫌于禽兽矣,君子耻之。(《荀子礼论》)
故情貌之变,足以别吉凶,明贵贱亲疏之节,斯止矣。外是奸也,虽难,君子贱之。(同上)
(《公羊传》“而得君子疑焉”。何休解诂:“君子,孔子也。”则此君子即为创儒改制之孔子也。耻之为禽兽,贱之为奸人。此儒者援孔子以攻墨子短丧之制者也。)
第10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