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收服,而且已经据有高位,但东三省的匪氛仍旧甚炽。我们的队伍随即奉令分路清乡。我带着一连人开往小黑山现在的黑山县驻守。到那里不上旬日,有一个百姓前来报告,说他家里遭了土匪抢劫,并说土匪现在什么什么地方,匪首名叫孙景山。我当即带队缉剿,把孙景山抓住,枪马也都搜了出来。其时报告的人尚在营里候着。我立刻回来审讯。
审案时,孙景山一开口就说:“你也不必审问我,你不过是个营副,我却当过把总,你凭什么来审问我?”
我说:“不论官大官小,你如今抢了人家,我就要拿住你审问。”
“难道抢人家也有罪不成?这么一个大土匪,一样在当着统领!”
这样一说,可把我怔住了。想了半天,我只好说:“不论你怎么会巧说,今天我先押起你来!”当下就退堂,令司务长朱金诚看守着他。不大会儿工夫,朱金诚来报告,说孙景山愿意送我三千块钱,希望我放了他,要不然,即使把他送到省城,也不过花三千块钱了事。我一听不由我无名火起。“真可恶!”我心里想。从前我也听说过贿赂买动的事,但自己却未亲身经历过,不料如今竟买动到我身上来了。想了一会儿,我跑到军医生周锡三屋里,我问他:“犯了抢案,能不能处死?”我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法律知识甚差,阅历也不足,一时不敢决定如何处置。周军医说:“既然人赃俱获,怎么不可以处死?”从周锡三屋里出来,我即派人到县公署借来一把刀,把孙景山拉出来,立地在营门口砍了,并把头也悬挂起来。这时百姓争着围看,营门口拥挤得水泄不通。他们都妄加揣测,说冯焕章是冯国璋的兄弟,又说我是带了先斩后奏的命令来的。
当天打了电报给管带和标统,报告拿获孙景山的事。标统范国璋接电,即约同一位军法官雷某马上赶到小黑山来。见了面,范标统夸奖我剿匪马到成功,随即就问我:“土匪在哪里?”叫人提来审问。我回说已经杀掉了。标统就吃一惊说:“你们的营长真冒失!如何就杀了呢?”我说:“杀的时候营长尚未来。”“那么是你杀的?”我答是的。标统听了就连声叹气:“唉!唉!”他唏嘘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弄得我满腹疑云。我就问他说:
“到底怎么的?”
他说:“你不该把他杀掉。我已报告协统,协统已经转电徐总督。倘若他要提解,那怎么办?”
“那没办法,”我说,“我顶罪好了。”
“那就划算不来了。你原是有功的;如今不但弄成没功,而且反要负罪。”
“这么着,我先去见一见王化东协统好了。”
他说:“那也好。”
当晚我便乘火车到新民府去见王化东协统。到了营门口,就有许多人向我贺喜。见了王协统,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头一句就说:“刚才军帅来电,令将土匪就地正法,所获枪支马匹,留营自用,有功人员,赏洋五百,以资鼓励。”接着又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办他?”
我说:“已经办掉了。”
王协统精明干练,听我这么一说,就连声说:“杀是应当杀,但你应当请示之后再办,不该擅自做主。好在军帅的命令是如此,别做声了,别做声了,回头电报军帅,就说已经遵令正法好了。”
至此,一桩公案才算了结,我们那位标统也算放了心。
从小黑山回来,即奉令开往新民府东郊,盖造营房。这时接到了二十四标第一营剿匪失利的消息。这第一营营长是车震,一共四连人,分成四处,独立驻防:一连驻黑山子,一连驻黑屯,一连驻白土厂门,一连驻西里屯。驻黄山的一连,连长姓杜,外号叫小杜子。当连长的一经独立驻防,没了营长和旅长的约束,纪律立刻废弛,起居饮食没有定时,操练也不守时间。一天下午,一个百姓到小杜子连里报告,说小村子那儿有土匪,请队伍赶紧进剿。杜连长立地集合队伍,预备出发,有些目兵却已经早睡了。集合了大半天,才站了十几个弟兄出来,报过数,即令先行出发,由报告的那位百姓领路,免得土匪远窜了。等到第二次目兵集合好了出发,却已迟了十几分钟。不巧先走的一批走的是小路,后去的大队却是走了大路,因此又落下四五里。先走到的队伍,被土匪发觉了,一排子枪,就扫倒了好几个,目兵褚乐平连头也被砍去了,新枪带走,土匪都乘机脱逃。第二天一检点,枪械失落了好几支,人也伤亡了六七个。不想练了好多年的有名的新军,打了一次土匪,便弄得这样狼狈。大家脸面上都觉得不好看。这时营长车震正挂病号,他便同王化东协统商得同意,把队伍交给我,令我全权去进剿。
第32章 新民府(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