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不知怎么安慰她,轻轻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他们都说我命硬,克死祖父、祖母和亲娘。”不知是不是来葵水的缘故,江妞妞比平日更多愁善感些,此时心情异常低落,“我外公外婆是不是也怕,所以任由我爹爹把我送走,十年来不曾派人看望过我一回?”
听到这里,许夫人不禁有些心酸:“都过去了,好孩子。”
前世,爹是个薄情寡性的男人,带着小三堂而皇之地回来,逼走她和母亲。母亲为爱痴狂,宁可从楼上跳下去,生生让她从小成了孤儿。
这一世,娘死得早,爹只爱庶妹,对她不假辞色,什么都要她自己拼搏算计。
没什么不同。
江妞妞不由得苦笑,眼中露出几分羡慕之色:“真羡慕许文嘉,有那么多哥哥疼他,父亲母亲也把他宠到手心里,胖成那样都没人嫌弃。”
“怎么不嫌弃?十分嫌弃的。”许夫人忙道,“你是没见着我和他爹成日骂他,可不是一般的嫌弃。”
江妞妞笑了笑,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啦。谢谢夫人宽慰我。”
“不玩会儿啦?我还想叫你陪我一会儿呢。”许夫人留道。
江妞妞摇了摇头,抬脚走了。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许夫人心里一阵不好受。她知道江妞妞的意思,这个姑娘想认她做干娘。倒也不是贪图许家的什么,而是想有个亲人疼她。
但江妞妞骄傲,提过一次被拒绝后,就再也不提。今日说了这么多,已经是超过了她自己的底线,这才急着走。
许夫人何尝不喜欢她呢?但她的打算还在后头。
想着今日发生的事,许夫人心下暗暗决定,过几日江妞妞再来玩,就请大夫给她把脉。如果还能生,就订下这门亲事。如果不能生,就认她做干女儿,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
肚子隐隐作痛,江妞妞回了馥芬院后,就往床上一倒,一动也不动了。
迷迷糊糊中,做起梦来。梦到前世母亲死的那一天,小三抚着肚子,得意的笑脸。父亲西装革履,却一脸不耐。母亲歇斯底里,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冲上楼顶,纵身一跃——
血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很快流成一大滩,像一条阴暗的河。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知是谁在耳边说,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安抚的力道。额头上仿佛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摩挲着,耙着她的头发,很是舒服。睡梦中浑身抽搐的江妞妞,渐渐恢复了安静,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妞妞才醒转过来。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床上有四条腿。两条短的,两条长的。
嗯?!
江妞妞怔了怔,猛地坐起身,却被一股力道束缚着又倒了回去,后脑勺撞着硬邦邦的东西,不禁“哎哟”一声。
“嘶——”被她撞着的“东西”,倒吸了一口气。
江妞妞猛地回头,就看见一张超俊的脸孔,肌肤细腻没有一个毛孔,五官精致犹如苍天精心雕琢,只还有淡淡的疤痕,纵横交错在他的脸上,损了三分颜色。
“你,你怎么在这里?”江妞妞愕然。
周北溟见她醒了,便放开她坐起来。揉着被压麻的肩膀,好看的黑眸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哥哥好心把你从噩梦中拉出来,还抱着你睡觉,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苏林对他讲,讨姑娘欢心不能太急躁。上来就喊“夫人”是不合适的,因此他琢磨半天,决定叫她“小丫头”。
果然,小丫头这个称呼没有引起江妞妞的抵触:“是,是你?”她微微一怔,隐约回想起来,似乎有个人在耳边低低叫她,安抚她。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感受,移开目光低低道:“谢谢。”
“不客气。”周北溟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生得俊,怎样都好看。这样笑起来,更是叫人心里扑通扑通跳。
江妞妞却瞪他一眼:“谢归谢,大白天的你闯进来干什么?”
“你瞧瞧外头。”周北溟也不辩解,抓起她的手,朝窗口指去。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显然已经入了夜。
江妞妞一愣:“我睡了那么久?”
“就跟几辈子没睡觉了似的。”周北溟打趣她。
江妞妞攥了攥手心,却是一瞪他:“你出去。”
“做什么?”周北溟皱起好看的眉头,“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快的。小丫头,你要这样,哥哥就生气了啊。”
江妞妞忍不住一拳擂他肩上:“叫你出去,你那么多话?不撵你,一会儿叫你!”
“你要偷偷干什么?”周北溟微微眯眼,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我、要、起、床!”
“起床就起床,你身上穿戴可是工工整整,还怕我看?”
说到这里,周北溟一顿,目光凝在床单上的一抹艳色上,猛地把被子掀开,但见床单上落着几点血迹,有已经干涸的,还有新鲜的,顿时沉下脸:“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谁受伤了?你出去!”被他发现端倪,江妞妞涨得脸通红,急得就去推他,“你出去,出去!”
周北溟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俊脸严肃:“小丫头,你哪儿受伤了,为什么要避着我?”
“我没受伤!”江妞妞被他抓住手腕,很是崩溃,这种事情也要同他这个大男人说吗,直是涨得脸上通红,“我没事,真的没事!”
倘若受了伤,应该是脸色苍白,不该是江妞妞现在这样,脸色红润。
周北溟发现端倪,视线往她背后一扫,但见臀部位置印着几点血迹,顿时了然,不由得也红了脸,轻咳几声,放开她的手:“那我到外面等你。”
“混蛋!”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江妞妞气得抓起枕头朝他丢过去。
周北溟敏捷地一躲,而后反手抓住枕头,顶在脑袋上跑出去了。
江妞妞咬着唇,忍不住又骂一句:“流氓!”
一觉睡饱,江妞妞起来发现肚子不怎么疼了。
换掉脏污的月事带,收拾了一番,才走到客厅里。
周北溟见她回来,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臭流氓!”江妞妞捏着手心,微红着脸骂了一句。
被她一骂,周北溟脸上的不自然便隐去了,有些无辜:“我又不知道……”
“蔷薇呢?”她睡了这么久,蔷薇也没有来叫她,有点不正常。
周北溟往偏房里指了指:“你是问那个小丫鬟吧?我叫她睡了一下。”
两人挤一张床到底不太合适,蔷薇来的第二天,古余松便着人把偏房收拾出来了,被褥脸盆等一应用具都备齐了,给蔷薇用。
江妞妞住正屋,蔷薇住偏房。无事的时候,蔷薇也不来打扰江妞妞,就待在偏房里研究内衣。
“你!”听见周北溟说让蔷薇“睡”了一下,江妞妞顿时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偏房。但见蔷薇就坐在床头,手里还扶着针线筐子,上半身伏在桌上,不禁一阵心疼。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扭头瞪了周北溟一眼:“你怎么不把人弄床上?着凉了怎么办?”
就算没着凉,这样歪那么久,醒来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周北溟一脸正气:“男女授受不亲。我同她非亲非故,怎么能动她呢?”
“我同你也非亲非故,你怎么动我?”江妞妞气得剜了他一眼。
周北溟勾了勾唇,带着几分坏笑的样子:“你我是未婚夫妻,早年间两家人便订下了的,算不上非亲非故。”
“呸!”江妞妞横他一眼,走过去小心地把蔷薇扶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
周北溟全程围观,连上前帮忙搭把手的念头都没有。江妞妞又横他一眼,才走了出去。
周北溟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头:“饿不饿?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什么?”江妞妞摸摸肚子,的确有些饿了,扭头看着他。
周北溟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烧鸡。”他听苏林说,江妞妞常吃醉江楼的烧鸡,便带了一只来。
恰好古余松不久前送来了晚饭,还没有凉,一碗红枣薏仁粥,熬得稠稠的,散发着诱人的香甜,以及一碟小巧羊乳馒头。凑一起,荤素都有了。
周北溟拉着江妞妞在饭桌前坐下:“你那个小管事还不错。”
江妞妞动作一顿:“他见到你了?”
“他送晚饭进来时,看见我抱着你睡觉了。”周北溟说着,打开油纸包,要撕烧鸡给江妞妞下饭。
“你个臭流氓!”江妞妞捏起拳头就朝他脸上砸,“你怎么叫人看见了?”
周北溟歪了歪身子,躲了过去:“小丫头,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怎么就不能叫人瞧见了?”他巴不得人人都瞧见呢。可倒好,古余松看见他后,却装作没看见一样,瞪了他一眼就走了。也不知是认出他来,还是没认出他来。倒省了他的一番口舌。
“谁跟你未婚夫妻?爷爷这辈子是不嫁人的!”江妞妞不容他躲,揪住他的衣领子,劈头就朝他脸上打。
周北溟放下烧鸡,脸上似笑非笑,轻轻松松擒住她的手腕:“你若是承认是我的未婚妻呢,这张脸随你打。可若是你不承认,你连碰我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第67章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