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妞妞打开帘子走出来，古余松立刻就看见了，迎上来道：“大小姐无事吧？”
“能有什么事？”江妞妞扬了扬眉毛，“真要算起来，倒是件好事呢。”
她还回去一把不太喜欢的匕首，又得了一把新的合心意的。可不是赚了？
“是什么好事？”古余松有些好奇，“方才在里面，那当铺的东家同您说了什么？”
她进去的时间不短，能说不少事了。但江妞妞才来徐州城，没什么认识的人，那当铺的东家有什么同她说的呢？
“随便聊聊罢了。”江妞妞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当铺的招牌，瑞东当铺。收回视线，背着手，往前走去了。
背来的东西，一共当了五十六两。五十两换成了银票，被江妞妞藏了起来。另外六两换做了碎银子，收在袖子里。
江妞妞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这个时代的物价，一文钱可以买两个大肉包子。五十两呐，她笑吟吟的，脚步格外轻松。
古余松没问出来，眼神暗了暗。跟在她身后，四下闲逛起来。
“出来了一天，咱们回去吧。再晚了，恐老爷和夫人不高兴。”江妞妞在街上一逛便是大半天，就连午饭都是在路边摊上吃的，眼看着日头西斜，她还没有往回走的念头，古余松开始劝道。
江妞妞还没逛够，两只眼睛盯着路边的商铺瞧，漫不经心地道：“放心吧，我可是爹爹的心肝儿，爹爹不会生气的。”
古余松闻言，顿时一脸噎住的表情。
开玩笑么？江云海对她如何，她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江妞妞收回视线，看见他的神情，笑了笑，和着微凉的晚风，漆黑的眼底带着几分冷意：“我还没嫁进许家呢，不是他的心肝儿，又是什么？”
听到这里，古余松不禁心底一震，看着走在前面的瘦小身影，渐渐心底有个念头浮上来——她总说自己是江云海的心肝儿，莫非此“心肝儿”根本不是彼“心肝儿”？
有几分像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的那个“心”肝儿。
她不是江云海的宝贝，她是江云海被豺狼叼走了的那件东西。
然而到底逛了一天，脚底板酸痛，江妞妞顺势吼了一声：“打道回府！”
古余松自然跟在后面。
回到府里，刚进二门，便见着等在一旁的江妍儿。
“咦，二妹妹站这里作甚？莫非是在等我？”江妞妞作讶异状。
江妍儿的脸上带着两分气愤，却还强忍着，温声细气地道：“大姐姐，你昨日问我要新衣裳，我敬重你是姐姐，二话不说便给了。可是你为何要如此？”
“啊？怎么了？”江妞妞眨了眨眼，故作不知。
江妍儿气得脸都红了，余光瞥了一眼古余松，只见他站在江妞妞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更加来气：“古管事，二姐姐做这种荒唐事，你为何不劝着？”
往日里他都是向着她的。江妞妞一来，他的心怎么歪了？
这个干巴巴的臭丫头，哪里值得他维护了？
“小的只是奴才，主子说什么奴才就听什么。”古余松只是垂着眼答道。
江妞妞便一脸不高兴地挤到前头：“二妹妹，你怎么教训起我的下人了？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痛快？”
江妍儿简直气得要冒烟了，她看着面前这个拧着眉头一脸不快的野丫头，情不自禁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尖，声音都扬了起来：“你还装傻？我昨日给你的新衣裳，你是不是拿去当了？！”
江妞妞出门之前，并没有低调，甚至还有些高调，时不时跟古余松说两句“当掉”“活当”“银子”之类的字眼，自然传到了小丫头耳中。况且，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任谁见了都知道里面是细软。
这话传到江妍儿耳中，忍不住叫人去江妞妞的屋里看了一眼，果然没见着她送她的衣裳，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在意那点子东西。如果她真的在意，就不会给江妞妞了。
她在意的是，江妞妞如此打她的脸！
“啊，原来二妹妹说的是这件事。”江妞妞一脸恍然大悟，“可是，我当的是我自己的衣裳，二妹妹气什么？”
江妍儿顿时一噎，站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替她出声道：“那明明是我家二小姐的衣裳，几时变成大小姐的了？”
“昨日呀！”江妞妞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小丫鬟，“昨日二妹妹给我了呀，可不就是我的？”
她的逻辑是，东西既然给她了，怎么处置都是她的事，旁人再无可置喙的。
江妍儿不笨，她听明白了，一张俏脸气得微微拧了起来：“好，好，是我一番好心成驴肝肺！”说完，转身就走。
“哎，等等！”江妞妞却叫住她，“二妹妹且慢，我给你带了糖人呢！”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油纸裹住的两根糖人，笑盈盈地递过去：“也算是报答昨日你赠我衣裳之情！”
她赠了她价值几十两银子的衣裳首饰，她就回报给她两根糖人？！
江妍儿的眼睛睁得滚圆，嘴唇都哆嗦起来，却在看了江妞妞两眼后，扭头就走。
这回任凭江妞妞在后面如何喊，也不回头了。
她的随身小丫鬟也狠狠瞪了江妞妞一眼，随在后头走了。
江妞妞挠了挠脑门，颇诧异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这么生气？”
站在她身后的古余松，此时抬起头来，看着她无辜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人都走了，别演了。”
“还没走干净呢。”江妞妞微动嘴唇，小声说道。眼神往周围一瞄，扫在零零散散的下人身上。
看来她是要把鲁莽耿直的形象演到底了。古余松的目光在不远处偷听、偷瞄的下人身上扫了一圈，又收回来，看向江妞妞道：“该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
人既然回来了，便得跟长辈打个招呼。
江妞妞点点头，将糖人往袖口里一塞，兴冲冲往前走去。
等她走远了，院子里的下人们才渐渐聚拢起来，议论起来。
“真是给江府丢人，如此厚颜无耻！”
“尽欺负咱们二小姐，真真是可气！”
“老爷做什么要接她回来？没得给祖宗蒙羞！”
这些话江妞妞没听到，倒是古余松听到一两句，尤其是最后有人低低说了句：“二管事是怎么回事？从前最敬爱二小姐的，如今……”
他心里微微震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意味的弧度。
江妍儿都晓得的事，没道理江云海却不晓得。
此时，江云海正坐在厅中，黑着脸等着江妞妞投上门来。
“孽女，你干的好事！”等江妞妞一进门，江云海便拍桌大喝一声。
江妞妞呆了一下，才把另一只脚从门外跨进来，手里捏着两根糖人，有些无措：“爹爹？我只不过给您买了两根糖人，您，您不吃吗？为什么还要骂我？”
江云海才看见她手里捏着的糖人，以及脸上没褪尽的喜悦。一时间，拧起眉头来：“不务正业！”
“爹爹？”江妞妞咬了咬唇，目光里泛起几分水光，“女儿做了什么，让爹爹如此动怒？”
江云海见她站在门口，也不敢动，倒是显得可怜巴巴的，满腔的怒气不知道怎么发泄：“你为什么要当了妍儿的衣裳？”
“爹爹，我没有。”江妞妞委屈地道，“我当的是自己的衣裳。”
江云海顿时噎住。
“可那是你二妹妹赠你的！”缓了口气，江云海又怒目而视。
江妞妞瘪了瘪嘴：“爹爹，二妹妹既然赠给我了，就是我的。我要如何处置，难道不对吗？”
江云海再次被噎住。
顿了顿，黑着脸道：“那你为何要当你二妹妹……你的衣裳？”
江妞妞听罢，心中暗喜，傻老头这就被忽悠了。面上却做出羞赧的样子，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女儿没有钱使，便想了这个法子。”
江云海险些没气得吐血。伸出手指，点着江妞妞的方向，愣是没说出话来。
出息！真是出息！他江云海的女儿，要靠当衣裳过活！说出去，他还有脸吗？
“当了多少银子？”半晌后，江云海问出一句。
江妞妞抿唇羞涩地笑道：“一共当了五十两银子，够我花许久啦。”
江云海听罢，简直目瞪口呆：“你二妹妹赠你的那些衣裳，你只当了五十两？”
“爹爹的意思是，女儿被当铺骗啦？”江妞妞一脸懵状，咬了咬唇，说道：“女儿还以为，五十两已经是很多很多了。”
说着，还掰着手指头数：“我打听过了，一个糖人只要两文钱，我出门一趟花二三十文就够了。只要不每天出门，够我花用许久的。”
江云海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他江云海的女儿！徐州首付，江家的大小姐！
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一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此不成器的丫头，真能嫁进许家，还不结仇吗？
然而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即过。不论如何，妍儿是不能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