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溟忍俊不禁,唇角勾起,喉中溢出一个低低的笑声。不等江妞妞从这低哑磁性的笑声中回神,忽然胸口一凉,再打量床前,却见周北溟虽然仍坐在床边,手里却多了把匕首。
一时间,江妞妞有些恼:“喂,女孩子的胸口也是随便摸的吗?”
她骗他是不对,但他若真想要回去,再谈就是了,她总不至于不给。怎么一言不合,就袭胸呢?
周北溟的脸上涌起歉意:“是在下心急了。”
说着,他回想起方才指尖触到的柔软触感,脸上有些发热。
到底是受着伤,劲头不准,这才托大从她怀里夺。
放着从前无恙的时候,他便把她内衣顺走,也不会碰着她一根汗毛。
思及此处,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等行径,听着怎么好似……
然而好似什么,他一时又没想清楚,见江妞妞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气怒的模样,忙道:“这匕首瞧起来好看,实则不怎样。我送你一把更好的,你不要生气了?”
“你要送我一把更好的?”江妞妞歪了歪头,有些惊讶。
“姑娘若要防身,用这样的东西不合适。”周北溟一眼就看穿她要这东西做什么,扬声叫了小伙计进来,“咱们这里的死当,有匕首一类的吗?”
小伙计道:“有几把。”
“拿过来。”
小伙计便去库房翻找了,不多时抱着一只匣子进来:“东家,都在这里了。”
“嗯。”周北溟挥手叫小伙计退下,然后打开匣子,搁在桌上,示意江妞妞挑选:“江小姐请看,有没有中意的?”
江妞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过来弯腰挑选起来。
小伙计说得是虚词,并不是几把,而是十几把。长的、短的、华丽的、朴素的,什么样的都有。
江妞妞看着一匣子的匕首,也来了兴趣,索性坐下来,每把都拿起来把玩几遍。
“江小姐若喜欢,这些都送给江小姐也无妨。”周北溟的声音又响起来。
也不值什么钱,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都送她也无妨。
虽然江妞妞说,两人各救对方一次,算是相抵了。但他并不觉得,在他想来,他救的是她的贞洁,她救的却是他的性命。这两者,并不对等。
何况,如果他没听错,依周见欢所说,这个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就算都送给她,也是肉烂在锅里,跑不了别人家。
江妞妞不知他心思,听见可以随意选,别提多开心了,仔仔细细挑选起来。
周北溟见她一时半会儿选不定,便低头看向手里的匕首。
利刃包着蛇皮,但华丽丽的手柄露在外面,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扯开蛇皮鞘,缓缓摩挲着匕首的锋刃,周北溟的目光沉了沉,渐渐露出寒光来。
“我要这把。”江妞妞挨个把玩了一遍,最终挑定了一把。
她的手不大,因此挑了一柄短匕,小巧玲珑,很像是女子用的。她试了试锋利程度,趁周北溟不注意的时候割下来一块桌角,立时心下欢喜,比还给周北溟的那柄好多了。
周北溟的目光在匣子里扫了一圈:“只喜欢这一把吗?若有中意的,再挑几把就是。”
“不必了。”江妞妞挑完便塞进怀里,站起身来,“有一把就足够了。”
她不贪心,一把足矣。
“壮士还有别的事吗?倘若没有,我便回去了。”江妞妞把匕首塞怀里,睁着一双铮亮的大眼睛看过去。
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叫周北溟有些赞赏:“这铺子是我的,人手也都衷心。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尽管到这里来。”
他是男子,尚且在虎狼一般的后宅中难以生存。她是女子,想必更加艰难。
他早两日到的徐州,已经叫人打听了,江家大小姐的处境。
两次见面,他对这个应当是他未婚妻的女孩子,印象很是深刻。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他不介意帮她一把。或者说,他很想帮她一把。
“壮士的意思是,我来这里当东西给的价钱更高,还是……”江妞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睛。
周北溟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薄唇微微勾起几分:“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看起来没有回答,但江妞妞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眉眼弯弯:“多谢壮士。”
这人真是软善,明明他们已经两清了,她还多得了一把匕首,他竟然还如此照顾她。
周北溟听她一口一个壮士,眉梢微微有些抽。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很壮吗?”
回应他的,是一张有些惊愕的小脸:“不,不,嗯,你……”
江妞妞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江湖人,不都互相称呼对方壮士吗?
当然,他的确是蛮壮的。她给他擦胸口的时候,见过他结实的胸口和小腹,完美得令人流口水。
见她微露窘迫,周北溟贴心地没有再问,反而说道:“是我唐突了。”
江妞妞见他言语和善,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冷酷,又坐回去,托着腮问道:“那,你伤势好些了吗?”
“已经不碍了。”周北溟答道。
“可你的脸上……”江妞妞看着他布满伤痕的脸,“看起来并没有好几分。”
周北溟微怔,眸中划过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些许伤痕不碍。”
“你该不会根本不想治吧?”江妞妞眨了眨眼,“仇要报,伤痕也要消。万没有为了记着仇,便不消除伤痕的道理。”
周北溟一怔:“你……”
她居然猜到了?
他的确是这个心思。用伤痕,来铭记伤痛。
一路逃亡过来,又碰见许多叛徒,浑身阴狠的气息,堵在各个城池的入口处。那副架势,他一看就明白,非要他死不可。
他死里逃生的喜悦,渐渐也被冲走了。被背叛的痛楚,压过了身体上的痛。他甚至下意,除非拔除所有叛徒,否则不除脸上的伤疤。
“这么好看的脸,毁了可惜。”江妞妞站起身,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依我看,你不如快点除了伤疤,让那些嫉妒你的人咬烂牙去吧。”
做得出毁人容貌这种事的,必是心存嫉恨的人。若真是一心仇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就是了,决然不会多此一举。倘若周北溟当真顶着一张花脸,倒是如了那些人的意。
周北溟心念一转,便想明白了这一遭,薄唇抿了起来,顿了顿,哑着声音说道:“多谢江小姐赐教。”
“不客气不客气。”江妞妞笑着摆手,又坐回去,托着腮给他出馊主意:“不知害你那人是男是女?倘若是男的,你便把他的妻子勾引了,给他带个绿帽子。倘若是个女的——”
她话没说完,便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打断了。
周北溟坐在床沿上,一手按着床沿,一手捂着口,咳得惊天动地。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充满了惊诧,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江妞妞见他咳的厉害,连忙倒了水给他:“快喝点水,压一压。”
周北溟接过来,连灌了两杯水,才好几分,一张脸咳得通红,幽深眸子显出几分水润光泽:“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这,这样的话,怎能从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
他不由得又想起初见她时,周见欢欺负她,她脱口的狂言:“倘你那活儿有一尺长,不用你绑,我跟你走。”
思及此处,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就连江妞妞递水给他,他也不知道接了。
倒把江妞妞弄得莫名其妙:“哪种话?”
“没什么。”周北溟的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来,“江小姐进来时间不短了,恐怕你的下人要等急了。”
“哦。”江妞妞见他送客,便顺势放开,“那我便走了,你好好养伤。”
周北溟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不便露面,便不送江小姐了。”
“说起来,如果我没来你家当铺当东西,你怎么寻我要匕首?”江妞妞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扭过头来问道。
周北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潋滟,好不清澈,忍不住莞尔:“你是江家大小姐,又不是无名小卒,我自有办法引你出来。”
“倘我不出来呢?”江妞妞眨着眼睛问道。
周北溟抿了抿唇,又答道:“少不得我要亲自到府上相求了。”
话音落下,便见江妞妞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容:“你还嫌弃我说出那种粗鄙的话来?我不如你呢,打算做那种夜探姑娘闺房的事呢!”
说完,下巴一扬,掀开帘子,扭头走了。
她同他叙话这么久,也没见他表明身份。可见,他既要当面求匕首,也不会正大光明到江家去要。
一定会趁着夜深人静,潜入她闺房。
江妞妞找回了场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余下周北溟,愣在当下,嘴巴张了张,才把没来得及说给她听的话道出来:“我是男子,粗鄙一点又何妨?”
随即,又摇了摇头。男子,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24章 一言不合就袭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