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缺银子使，只管去账上支！”顿了顿，江云海下定主意，“只要不过分，都随便你用！”
瞧她那出息，五十两看得比天高，就算给她金山银山她能花光吗？
狠狠灌了一杯茶，江云海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他统共也就三个女儿，这偌大的家业，给她往死了花，她能花干净吗？他不怕！他养得起败家女儿！
只要她的眼皮子别那么浅，说出去丢人！
江妞妞睁大了眼睛，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爹爹，你说的是真的？”
“爹爹几时骗过你？”江云海睁大眼睛道。
江妞妞顿时欢呼一声，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是我错怪爹爹了。我以为才回到府里，还没在爹爹膝下承欢过，爹爹必然不喜欢我，不会给我钱花的。早知道爹爹对我这么好，我就不会当二妹妹的衣裳了。”
“你知道就好！”江云海瞪她一眼，一脸没好气地道：“给你一百两银子，去把你二妹妹的衣裳赎回来！余下的，你便自己收着罢，算是这些年补给你的月例银子！”
反正江家不缺这点针线钱，倘若叫这野丫头开心了，以后乖乖听话，便是值的。
江妞妞顿时发出一声尖笑，飞扑到江云海的怀里：“爹爹、爹爹、爹爹！你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一百两银子，就买个“天下最好爹”的名号，这买卖划算。被撞得后退了一步的江云海，嘴里哼笑一声：“你乖乖的别叫爹爹操心，就算孝顺爹爹了。”
“女儿一定听话！”江妞妞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一转眼，百两银子就到手了，换谁不高兴呢？
“我去告诉二妹妹！”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当然，先去账上支了一百两银子。
却说江云海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垂首掸了掸身上被江妞妞蹭出的褶子：“这丫头，活泼好动，跟珠儿倒是有几分相似。”
“珠儿可比不过大小姐精明。”杨氏淡淡说道，眼中闪过几分厌恶。
还有两分不甘。
这丫头，要么是个比猪还蠢的，要么就是个精明的。
才回府多久，就叫江云海放开账房随她支银子用？
只可惜，这蠢丫头不肯跟她结盟！
江云海没听出她的言不由衷，随口道：“都是我的女儿，都一般聪明。”
听了这句话，杨氏忍不住道：“跟二小姐比起来，恐怕两个丫头都差一截。”
江云海便呵呵笑了，眼中是掩也掩不住的骄傲：“妍儿是天生灵秀。”
他最骄傲得意的，便是生了江妍儿这么个女儿。因为江妍儿，他无嗣的遗憾都少了一半。漂亮，贴心，聪慧，还有谁家女儿比她好的？心底早就有了打算，宁可给江妍儿招赘，也不要过继兄弟家的子嗣。
杨氏最膈应的便是这个。不过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招赘？
眼睛转了转，在心底盘算起来，如何叫江妞妞与她结盟？先把卫姨娘和江妍儿母女铲除了，再说其他！
这头，江妞妞捏着两根糖人，来到了江妍儿的院子里：“二妹妹？”
“大姐姐又来做什么？”听到声音的江妍儿，本来在院子里乘凉，闻言扭身便进了屋。
“爹爹已经教训过我了，之前的事情是我错啦，我向你赔礼道歉。”江妞妞攥着两根糖人，便往屋里追去了，“二妹妹能原谅我吗？”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妍儿能说什么？犹豫着，才刚转身，便唬了一跳。一根糖人捅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险些没戳她脸上，后退两步，眉头皱了一下，“大姐姐，你……”
江妞妞笑着把糖人往她面前又捅了捅：“这是我给二妹妹带的糖人，很甜，二妹妹尝尝？”
什么破烂东西，也值得她看一眼？
也就江妞妞这样长在乡野的野丫头，才当一回事。
江妍儿心里想着，面上却做出难色：“我，我不爱吃甜的。”见江妞妞的脸上有些失望，想起方才卫姨娘劝她的话，挤出一个笑容：“大姐姐爱吃这东西，便留给大姐姐了。”
姨娘说得对。她跟这个野丫头见识什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如今又遭了府里的下人们的碎嘴，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别说是叫她替嫁，只怕到时人人都要说，是江妞妞不要脸抢了她的婚事呢！
想到这里，江妍儿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方才我是有些生气。但亲姐妹哪有说不开的话呢？既然大姐姐特地来向我道歉，这事便揭过去了。”
一旁的小丫鬟们都用敬慕的眼神看向江妍儿，二小姐真是善良。再看江妞妞，眼神便带了鄙夷。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两根糖人上，更加不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能入二小姐的口？
江妞妞仿佛没看到小丫鬟们鄙夷不屑的眼神，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失望，反手把糖人塞到自己口中，咔嚓咔嚓咬碎了：“既然二妹妹不稀罕，那我自己吃。”
一边咬着，一边含混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二妹妹自小在徐州城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偏我举着糖人巴巴跑了一路。”
这话一出，平白又叫人心里不好受起来。
江妍儿心底咯噔一下，忍不住将她细细打量起来。
但江妞妞垂眼咬着糖，倒是看不清神情。
她心念动了动，眼神软下来，伸手扯了扯江妞妞的衣袖：“这些年，苦了大姐姐了。如今大姐姐回来了，爹爹定会疼你的。”
江妞妞点点头，“唔”了一声。
江妍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有些气恼，这野丫头究竟是故意的还是蠢？只能又问道：方才爹爹可曾骂你了？
“没有。”江妞妞哪里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口里的糖咽了下去，笑盈盈道：“爹爹叫我支了一百两银子，把衣裳赎回来，然后叫我以后短缺了就去账上要。”
江妍儿听罢，脸上僵了一僵。爹爹竟然对这个野丫头这么好？便连她要钱使，也得跟夫人报备一声的。
随即想到，爹爹这样也是为了她好，都是为了叫江妞妞心甘情愿替嫁罢了。
想到这里脸色转好，笑着对江妞妞道：“既如此，大姐姐便不必再担忧啦。日后如果大姐姐有不便开口问账上支取的，问我开口也是一样的。你我是姐妹，没什么不能分享的。”
“男人不能分享。”江妞妞却认真想了想，歪头说道。
江妍儿顿时一噎。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她当然知道男人不能分享，但江妞妞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猜到了吧？
应该不可能的。江妍儿心里说，安慰自己不过是巧合，笑着道：“妹妹只是打个比方，姐姐怎么扯到这上面了。”
江妞妞嘻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认真的嘛。”
窗外，阴影处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笑声。
“大小姐，以后不能再当自己贴身的东西了，这里头有讲究的。”卫姨娘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脸凝重地道：“万一被人认了出来，可是会影响名声的。传了出去，可就不好说亲了。”
“为什么不好说亲？”江妞妞一脸懵懂地看过去，“我当点东西罢了，怎么就影响名声了？而且，难道不应该赞赏我持家有方吗？毕竟丢了怪可惜的。”
话一出，卫姨娘和江妍儿的表情都有点僵硬。
窗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高大身影，忍笑微微颤抖。
“大家小姐不要的东西，可以赏赐给下面的人，万万没有当出去的。”卫姨娘在后宅斗了十多年，哪里会被这点小事难倒，立刻就反应过来，“况且，你说是当出去，别人说你是与人私下勾当，怎能说得清楚呢？”
“我有当票呀！”江妞妞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
卫姨娘这下哑然了，她笑了笑，说道：“大小姐实在聪明伶俐，不必我这个老婆子多嘴。既如此，你们姐妹两个说话，我去叫下人洗果子给你们吃。”
说完，转身走掉了。
“姨娘是一片好心。”江妍儿心里有点不痛快，因为卫姨娘被挤兑，“大姐姐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识，识，怎么不识呢？”江妞妞笑嘻嘻道，“明天我就把衣裳都赎回来，绝不会污了妹妹的名声。”
江妍儿只觉得心头一哽，看着江妞妞挤眼睛，说不出话来。
“大姐姐，我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我把最喜欢的新衣裳送给了你，你却连穿都不穿就……莫不是姐姐嫌弃我，才如此？妹妹实在伤心。”
江妞妞见她有些生气了，连忙正经起来：“二妹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二妹妹？二妹妹是仙女一样漂亮又好心肠的，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江妍儿听她颠三倒四地哄，心里一阵撇嘴，面上却做出气消的样子，想起卫姨娘的话，眼神动了动：“大姐姐如此伶牙俐齿，日后嫁了人，可要嫁个憨厚淳朴的，这样才能一心一意对大姐姐好。不管家境如何，他人好，才是第一位的。”
“不。”江妞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