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北京市场的计划并不如预想中的顺利,路引在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里,每天都无功而返。反倒是贾航航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妻子燕儿给他介绍了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路引这天电话预约了燕儿介绍的客户。这是一家位于红桥市场的水产公司,与他通话的是一个声线很有磁性的女子,他们寒暄了几句,约好了稍后见面再作进一步的商谈。
路引出门,挤上一辆公交车。在车上,被闷得喘不过气来,令他分外地怀念云海清新的空气和宽广的马路,还有那辆可供他自由驰骋的本田公路赛。来到红桥市场,这个北京地区最大的海产品交易批发市场,准备拜访预约的龙生京都海鲜公司。龙生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主管全面工作的兰月冰副总吩咐接他去总部。接路引的是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路引来到了这家位于凯宾斯基饭店旁边的气派十足的海鲜贸易公司,粗略翻了一下龙生的资料,了解到这家公司的背后是财大气粗的xx医疗器械集团,销售网络遍布整个北方地区,市场份额几乎占据了北京市场的半壁江山,是北方市场叱咤风云的行业领军企业。如能与这家实力雄厚的公司进行合作,应该说是金玉打开北方市场的最佳选择。
路引没想到与他通过电话的兰副总这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气质高贵,神色倨傲。他坐在兰月冰宽大气派的办公室里,突然间闻到了那阵似曾相识的百合香水味,抬头看她,那雍容的气度、漠然的眼神,分明就是他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蓝衣女子。路引觉得兰月冰的神色像极了叶小曼冷淡自己之时的样子,像中了邪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对路引放肆的目光,兰月冰也不以为然,想是早已见怪不怪。路引望了她好一会,终于回过神来,心想,也许那晚在酒吧外面看到的那个人只是她,不是小曼,脸上流露出了微微失落的表情。他的眼神一会儿无礼之极,一会儿又冷淡之至,令人捉摸不透,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兰月冰心下有点不快,总算她在商场打拼多年,涵养极好,才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
兰月冰的秘书把一壶沏好的碧螺春端上来,清澈透明的玻璃杯里漂着新绿的嫩茶,茶叶一颗一颗地在杯中翻转,过了良久才全部沉入杯底。杯中飘出幽幽的清香,闻得出来,是杯好茶。路引端起茶杯,轻啜了两口,目光收敛了许多,慢慢地恢复了常态。听了路引的介绍,兰月冰也翻看了金玉农业公司的宣传彩页,感到对方也是一家有实力的公司,并且销量不小,一旦谈成,可以弥补近来货量不足的缺口,对她的公司来说实在是大有裨益。
路引提出要参观一下公司,兰月冰本想叫秘书带他去的,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亲自陪他走一圈,以免怠慢。上到龙生二楼的办公区,在一个大开间的培训室里,一个西装革履、戴金丝边眼镜的教授模样的人正在给龙生京都几十位员工上关于加强团队合作的课程,内容是近来企业界方兴未艾的关于“狼道”企业文化的培训教程。
授课者见到兰月冰陪同客户上来视察,便邀请兰月冰和路引一起参加培训。兰月冰瞄了路引一眼,见他并无反对之意,就和他在后排坐了下来。兰月冰听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侧目看了一眼路引,发觉他也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就用眼睛征询他,问他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路引扭头低声对兰月冰说:“兰总,你领军的龙生崇尚狼群之道,是一群狼;而我们金玉是一头狮子,狮子是不用成群结队的。瞧,我不是单枪匹马就深入你们龙生的狼窝了?”兰月冰觉得他说的话跟培训的内容格格不入,自己虽然未必认同他的观点,却也觉得颇为有趣,不禁莞尔,“那我们走吧。”说完起身离座,路引也跟着她走出了培训室。
龙生公司的午餐是从附近酒店叫来的外卖,路引觉得这里的外卖比云海七元钱一份的烧腊饭尚有不及,比起金玉农业的工作餐来,更是相去不可以道理计。饭菜虽然不是很对胃口,路引还是把盒饭里所有的内容都吃完了,然后把桌面上的残菜用筷子一一扫进白色的塑料饭盒,并将饭盒放进塑料袋里,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路助理,我们龙生这群狼虽然打不赢你们金玉这头狮子,搞清洁的阿姨还是请得起的。”兰月冰看见路引脸上微微的局促,心中不禁觉得好笑,那些惯常的冷漠也就慢慢地褪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兰月冰提出了包销金玉海鲜产品的一揽子计划,要求金玉把北方市场的销售总代理权交给她们,由龙生负责全面开拓北方市场,原来已开发的河北、天津市场的代理权也要收归龙生管辖。路引觉得兰月冰做事大刀阔斧,很有魄力,难怪年纪轻轻就已身居要职。他和葛天卫、徐大通了电话之后,同意了兰月冰的要求。
五天之后,兰月冰拿出了商业合作计划书,路引把计划书传真回公司,葛天卫看了之后表示无异意,唯一的要求是把一个月结一次账的条款改为按照货物的批量来结算。兰月冰不肯让步,从资金周转、合理避税、汇款费用等方面据理力争。路引经过和葛天卫的多次电话沟通,最后双方均作出妥协,由龙生往金玉的账户里一次性打款五十万元作为保证金,结账方式仍为月结,金玉才同意与龙生签合同。路引北京之行,至此可算是大功告成。
与龙生签订完合同之后,路引在旅馆里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叫来的外卖也吃得不多,一步也没离开过房间。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接到了兰月冰的电话,她问了他的具体住址,说一会儿过来接他,要请他去吃个便饭。出门的时候,路引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西服,外面披一件深蓝色的风衣,由于没带毛衣,在寒意渐浓的北方深秋,显得有点单薄。
路引走出旅馆门口,听见两声清脆的喇叭声,兰月冰开着一辆大切诺基停在青年旅行社的门前,正向他招手示意他上车。路引上车之后,兰月冰递给他一件黑色的V领毛衣,说:“路助理,天气冷了,这个你先穿上,别着凉了。”路引接过毛衣,摸了摸,手感坚韧柔滑;毛衣大小适中,看样子还是新买的。他翻了翻毛衣的领子,见是鄂尔多斯的,知道价格不菲,要把钱还给兰月冰。
兰月冰一改往常的冷漠和职业口吻,像姐姐对弟弟般略带责备地对他说:“我看你也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北京可不像你们南方,下次出门的时候要记得多带两件衣服,你快到后座换上吧。”兰月冰望着他,眼中满是真挚的关怀,令路引大为感动。路引去到后座,依言换上了毛衣,突然间就觉得心里一阵发酸。这六年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孤独的野兽,受伤的时候常常躲在黑暗深邃的山洞里默默地舔伤口,再苦再痛的伤他都能承受;可是,如果突然间有人嘘寒问暖,他就会觉得受不了。他觉得,兰月冰在工作的时候特别强势特别精干,是那种锱铢必较寸土必争的女强人,可是一旦脱离了工作,她的细心和体贴却让人有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之感。不知为何,他觉得兰月冰身上有一种与萧潇截然不同的气息,令他颇为受用,这种感觉,只有当年叶小曼曾经给过他。
待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路引回到副驾驶的座位上。他问兰月冰为何开一辆如此彪悍的越野车,与她的身份和气质似乎有点不符。兰月冰问他,那你认为我应该开什么样的车?路引说她应该开一辆标志607,高贵典雅,耗油量也相对较低,配她这种成功的“白骨精”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兰月冰说,我可不是什么白骨精,我从小就看不得别人的脸色,只能靠自己,所以啊,这辈子注定了是个劳碌命。再说,再体面的白领骨干精英,还不是一样要给别人打工。兰月冰说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梦想开一辆大切诺基,经过五年的艰苦打拼,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路引心想,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才刚刚毕业去到云海,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瓶装水公司里当送货员,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啊。
兰月冰开着大吉普在马路上横冲直撞,霸道异常,一些小排量的汽车和轿车纷纷避让,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那漠视一切的冷傲。没过多久,车子在沸腾渔乡酒楼门前停了下来,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兰月冰的大切诺基往车堆里一扎,与旁边的那些小兵小卒相比,显得威风凛凛。
037 初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