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谦良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注意到丁柔目光中的探寻,灿烂一笑:“我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丁姑娘,在府里闷了三日,可对外面之事感到好奇?”
丁柔神色一动:“哦?金掌柜得到什么消息?”
“废话也不多讲。”金谦良手中折扇一合,两手搭在桌面上,认真地看着她道:“丁姑娘知道,我一向不耐烦那些虚情假意。是这样,子归姑娘昨日下午请示我说要出去转一转,我寻思着是不是丁姑娘要有所行动了?子归姑娘不过一个人,打听什么难免不周全。若丁姑娘想知道什么,不必客气,尽管来问我。”
饶是丁柔惯将红颜看做枯骨,此时也不禁对金谦良产生了难以克制地心动。他那一双眼睛似是装满繁星,定定望着人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风流与多情,总让人难以抗拒地沉醉下去。她眨眨眼,不让自己被他吸引,沉吟一会儿,道:“确实是我的意思。我们不好一直住在金掌柜这里,便想看看流言平息了没有。若有所平息,便早日搬回去。”
“只是却没想到……”她黯然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情形比你想象得诡异得多?”金谦良露出一口齐整的牙齿,笑得灿烂,“丁姑娘低估了这城里老百姓的好事程度。裕兴城自周大人上任以来,
一直风调雨顺,常年没有什么大事,平时就连个偷鸡摸狗的案子都少有。偶然见着这么一桩有趣的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就像多年不见肉腥的猫突然看见活鱼,眼睛都是绿的。
金谦良虽搬来不久,对这里的人文风情倒是熟悉得紧。丁柔此时却没心情想这些,她揉着眉心,对金谦良道:“多谢金掌柜提醒,只是眼下我还没想到解决之法。”
金谦良也不逼她,道:“既然如此,丁姑娘暂且考虑着。若想好以后,尽管来找我。”
言罢,起身走了。
子归站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直咂嘴:“这个金光闪闪的男人啊,真让人有征服欲。”
丁柔瞥她一眼,她仍不觉,扶着门框,神色向往,喃喃道:“真想扒光了瞧一瞧,他衣服上究竟嵌了多少金丝银线?”
“好啊,那你去吧。看看最后到底谁被谁扒光了。”
“哼,当然是我扒光他。以我……”说到这里警觉起来,扭头看见丁柔似笑非笑的神情,立马改口:“人家说着玩的。人家胆子小,才不招惹这样的人呢。不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丁柔瞧着她心虚摆手的样子,挑挑眉:“真不敢?”
子归又摆手:“不敢不敢,真不敢。”
“哦,仅仅是不敢而已。可见心里还是想的。”丁柔轻叩着桌面,眼睛微眯:“不如等我做完手上的这件事,帮帮你如何?”
子归见鬼了似的,跳开两步,叫道:“小姐,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人家?都说了不敢了!”
丁柔冷笑一声:“我就是要你长个记性!不论什么时候,不管身边有没有人,都要谨言慎行,你以为这金谦良看起来好脾气,就真的好惹?叫他听见你刚才的话,你早死七八遍了!”
“我才没那么没用。”子归晓得丁柔是关心她,心中感动,嘴上犹忍不住辩解。
丁柔知道她听进去了,便不再说。找了个清净之处,想事情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子归仍旧一早吃过饭便出去打听,回来后将听到看到的事情转告给丁柔。丁柔根据她传回来的话分析目前的情势。
转眼三日即过。丁柔面上的焦躁一日比一日浓重。事情之棘手,已不是她能解决的。
她坐立不安,逐渐连饭也吃不下。她毕竟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心思再沉稳,遇见这样的阵仗也不免无措起来。
依她的打算,是过个四五日便搬回去,因为无根的流言生存不久。何况以晏秋
的性子根本不会出面澄清,众人传着传着不免无趣,渐渐便会散去。
即便事情有变,晏秋也会请周大人出面,早早压下。可是如今已经过了六七日,为何周大人那边迟迟不见动静?
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逐渐停下脚步,右手摊在眼前,渐渐握紧。她的时间有限,这几日乃至关重要。若是错过,接下来的计划也将被打乱。不,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神采。
金谦良握着笔,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写好的一张字,捏着笔的手逐渐用力。最终那笔被他捏得微微颤抖,一滴乌墨从笔尖滴下,嘀嗒,晕开一圈墨迹。
他这几日心情不太平静,写了寸余厚的字笔迹仍是狂狷草乱,得意张扬。这样可不好,他想,怎能因一时之利就得意忘形?
这时,房门外有人来报:“少爷,丁姑娘求见。”
“哦?请她到客厅。”金谦良挑眉,对丁柔的到来十分期待。又看了眼桌案上铺着的不合心意的字,回房换了身衣服,进到客厅。
客厅里,丁柔已等了多时。端正地坐在那里,目光略为低垂,腰背挺得笔直。只是气息萧瑟,宛如一樽冬日的冰雕,看得人发冷。金谦良似是毫不受影响,大步走进来,手中折扇缓缓摇着,笑眯眯地道:“丁姑娘找我?。”
丁柔点点头,也不跟他客气:“丁柔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求。”
金谦良坐到上座,冲她做了个请讲的手势:“丁姑娘尽管说。”
丁柔便道:“我想问金掌柜借几个人。”
又是借人?金谦良扬眉,好奇心被吊起来:“不知丁姑娘这次借人,所为何事?”
丁柔道:“外面的流言想必金掌柜都已知晓。我无力扭转,只好推一下波,助一回澜。”
“怎么个推法?怎么个助法?”金谦良的目光变得火热,好奇心十足被挑起来。
丁柔心想既然求他办事,总不好藏着掖着。于是理了下思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他。
金谦良听罢,却吓了一跳:“丁姑娘,你为何要如此……孤注一掷?”
丁柔冷笑:“反正已经不清白。我总要拖他下水才划算。”
金谦良对她鱼死网破的立场震惊不已,以往只当她是个狠的,没想到竟这么狠!
“如今你只是名誉有碍,过些日子稍作姿态,也能挽回。可是这件事情一旦做出,你的闺誉……你可想好了?”
丁柔点头:“想好了。”
她的神情很平静,既没有恼恨也不存在激愤,倒叫金谦良没法劝她。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这样不是自寻死路?”
“谣言而已。”丁柔这样回答他,“没有证据,谁又能将我沉塘不成?”边说着,边朝他挤挤眼。
金谦良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轻松,他心里只觉毛骨悚然。女人真可怕!
晏秋待这几日流言逐渐散了,便晃晃悠悠出门去。憋了几日,实在郁闷坏了。
他走在街上,没过多久,发现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人看他。目光既有怜悯的,也有嫉妒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他不由奇怪,不是都传他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怎么还怜悯他?
于是他悄悄偎近前边拐角坐着的几个大婶,听她们说什么。
“要不是晏大少爷吃完不认账,丁大夫怎么可能切了他的命根子?”
“此言差矣。若非丁大夫有意勾引,晏少爷怎么会占了她的身子?”
“呸!丁大夫多好的人,碍了你们什么,你们要如此污蔑她?”
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一个阵营。有支持丁柔的,有相信晏秋的。相信晏秋的一方驳道:“不怕告诉你,做出切人子孙根的事,定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所为!”
“闭上你的臭嘴!就是晏少爷强占了丁姑娘的身子,又不肯认账,丁姑娘才去了他的势!”支持丁柔的一方辩道。
也有只瞧热闹的一方,却是两边和稀泥:“好了好了,都消消气,要我说啊,晏少爷有没有被去子孙根都不一定呢。我猜丁大夫并没有切掉他的子孙根。”
“这是为什么?”几人显然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不由都看向她。
这人便道:“你们想啊,男人那玩意儿多宝贵啊,切了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那是能随便动的吗?丁大夫已经失了身,不嫁晏少爷还能嫁谁?又岂会莽撞到狠手切了他?绝对不可能。要真是切了,她下半辈子不得守活寡?她哪舍得嘞!所以呀,叫我说就是丁大夫为了逼晏少爷娶她,故意散播的谣言!”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那就是说,晏少爷现在还是好好的了?”
“你们这些脑子进水的,污了丁大夫的声誉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丁大夫那样好的人,你们污她良心可安?”丁柔在裕兴开女子医馆三年,乐善好施,赢得许多人的尊重。这种情况下,尊重她的人就站出来说话了。
另些人见她横眉怒目,不由讪讪:“我们也是为了替她讨回公道嘛。”
“就是就是,要是晏少爷不肯娶她,她下半辈子不惨了?我们都是为了替她讨公道才这样说嘛。”到底是不管自己的事,说闲话的人渐渐也有些心虚。
第27章 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