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儿连连道是,她略抬起头:“王恕罪,王所说,徵儿全权记下。”
“起来罢。”
“谢王。”
徵儿起身,听禹只看了两三页书,便又放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抬眼看看窗外,该至正午,便吩咐徵儿道:“今日午膳,邀世子与郡主到朝凤殿来。”
“是。”
徵儿退下。
时至正午,冬日的寒冷已被阳光扫去了多半,冗长的宫路尽头出现一席白衣,踏着青石路悠闲地赏着瑾州宫中古朴却风雅的装饰。
直至到了朝凤殿门口,眼前红衣乍现,言柒下意识转过身去,正巧对上御寒芙一张如水如霜的脸。
“七世子。”
“寒芙郡主。”
“世子来的倒不晚。”御寒芙垂眼一笑,掩下眼中几许淡然。
言柒稍稍一礼,“瑾王邀请,岂敢误时。”
“世子是何时来的?”
“今日才到。”言柒笑着看了御寒芙一眼,仍是红衣,这点似乎和某个人有些像,只是眉目之间总有些悲戚,让人见了便不禁想去怜惜。言柒从容的收回视线,“郡主进来可好?到了宫里住的用的还习惯吧?”
“多谢世子关心。”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殿中暖气扑面而来,门外两人同时投去了视线。
只见徵儿正笑着看着他们两人,“世子,郡主,王说外面冷,请你们到屋里叙旧。”
两人同时一愣,回首时正巧视线相撞,两人无言一笑,一齐进了朝凤殿。
殿中早有一人等候,听禹坐在榻上清闲的品着茶水,见殿门推开,白衣红衣并排进来,她放下茶碗起身,迎向两人。
“世子。”
“瑾王。”
“见过王。”两人行过见礼后,御寒芙一礼。
听禹抬手引两人进来中殿,三人坐在一张圆桌上。
“郡主与世子叙旧叙的如何了?”听禹戏谑的看着那两人,隆冬之时,虽然是晌午但也不是很暖和,他们两个倒是有这个耐性在外面冻这么长时间。
“瑾王笑话言柒了。”
无言摇头,待桌上摆好菜色,听禹适时才说,“今日叫二位来,只是想叙旧而已,所以,不必拘谨。”
正午时分,当那几人在朝凤殿议事的同时,青州王都晟城宫内,某条走廊响起一阵轻急的脚步声,一道暗黑色身影如风般掠过。
“不知父王紧召儿臣来,有何要事?”
青王闻声回首,台下,夜满楼一袭黑衣,墨发束于头顶,发尾垂下,与黑衣融为一体。他的眼中似乎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美得不似真人。他只是随便穿件黑色的袍子,便于这世界格格不入。这种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楼儿可知灵州打败?”
“儿臣已知晓。”夜满楼不若青王那般紧张,他镇定从容的一笑,道,“灵州败下,只是灵州带兵无道,并不代表我们没有机会。灵州三万大军已被瑾州毁掉全数,灵州此时定是人心惶惶,我们便从他们下手,收取兵力。”
“可那若滦州已是瑾州,这该如何是好?”
“现任滦王,是瑾州左相程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到了这时候还要寄人篱下,他本就大业未展,颇不甘心,我们只要稍一点火,他就会倾向我们。”
“好,好啊。”青王一改愁眉苦脸,换上一副得意的笑容,“还是我儿机敏。”
“父王过奖了。”
“青州大乱之时,楼儿只一个动作便平了暴乱,如今又有这一计,父王真是欣慰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青王不禁赞叹。
夜满楼恭谨的垂首,一笑道:“儿臣只是尽了该尽的本分。”
青王听言,更是对这个儿子青睐有加,不温不火,亦是恭敬谦卑,不骄不躁,任是在何朝代都是为君之选。
“楼儿可有想过称帝?”青王试探性的问道。
“儿臣只想过王兄能够称王,到时儿臣为其左右手。”说着,夜满楼惋惜道,“只是时局变化多端,儿臣并未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势,所以,儿臣并未想过。”
青王同意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楼儿,父王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儿臣懂得。”
“楼儿懂得便好。”青王坐下,两手食指拇指撑住太阳穴,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父王可是累了?”夜满楼关怀道,“昨晚我见父王殿内一直亮着灯,父王又是一夜未眠?”
青王点头,抬起眼睑,声音有些黯哑道:“今日就到此,父王有些累了,楼儿退下吧。”
“父王注意歇息,儿臣告退。”夜满楼抱拳退下。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割断了殿内殿外的空气流通。
殿内殿外两人同时换下了脸孔。殿内,孤傲嗜血,殿外,冷笑决然。
谁道是兄弟不生朝堂中,那父子呢?这天底下最该亲近的人,不也如此吗?这才是世上最大的鸿沟,本该最亲近的人却让你摸不着碰不到,更别谈什么依靠互助。
夜满楼走下长长的大理石青台阶,嘴角的冷笑渐渐变浅,又换回往日来的温和笑容。
春日的气息逐渐变浓,阳光已是温暖祥和,当大地复苏时,这园中的枯树也钻出嫩芽。春日的阳光下,见到这样一张温和柔美的笑脸,任谁都会动容。
走廊途中经过两位宫女,夜满楼难得好脾气,待宫女参拜后,他以笑示意。
样貌无双的脸上突然露出这般浅笑,顾盼生辉的目光突然转向两人,就像是要在她们身上上一把锁,两位宫女不禁有些脸红,提着裙摆又一拜,低头退开。
夜满楼无声一笑,笑着多少有些讽刺。他走着走着,寻得一处凉亭进去,亭中石桌上摆着一方棋案,左右两侧各自摆有黑白棋子。他做到白棋那旁,端起棋盒自己下了起来。
从始至终,他一直下的只有白棋,玉石棋子敲在桃木棋盘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待手中白棋用尽,他方才收了手,不知为何的失笑出声。
夜满楼看着棋盘上摆下的棋子,一个大大的“禹”字,白色,闪着阳光斜射进来的光,流光溢彩。
“越听禹……”他低语,像是问天,又像是问自己,“你真的只是因为在乎百姓吗?还是在乎……他。”
夜满楼突然收了心绪,收了棋子,目光落向亭外。
不出一盏茶功夫,院中进来一人,身着玄色铠甲,箭步往大殿走去。待见到夜满楼,那人停住,走到凉亭底下,对夜满楼一拜:“世子。”
“欧阳将军,有何急事?”夜满楼淡淡问道。
欧阳七兵俯首答道:“回世子,滦州大军已攻向我州边城。”
“哦?”夜满楼不见任何神色,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倒是快呢。”
“世子,我们是否出战?”
“这件事,你该去问青州之主啊。问我有何必要?”夜满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可是……”
见欧阳七兵似有难言之处,夜满楼沉声道:“如此吧,本世子书信一封,你去禀告父王,出不出兵由他定夺,但本世子之信务必在两州开战之前送到滦州主帅手中。”
“是。”欧阳七兵应道。
“报告父王后直接到本世子的书房来。”
“是。”欧阳七兵退下。
二月四日,青州大军出城一万,会滦州大军于青州汝城。
同日,夜满楼书信送达程冶手中。
二月七日,滦州信使先至滦州军中,递上程冶亲笔书信,再至青州宫中将滦王回信交予夜满楼。两军同时收回矛锋,只因心中所言,若青州得天下,半分土地赐予滦州、半分金银赐予滦州。
二月八日,两军未动。
二月九日,滦州大军退开汝城城外五里。
瑾州朝凤殿内,言柒、听禹以及四将坐在殿内。
言柒认真的看着来报,神色如常。
“千算万算,竟然算错了程冶!”越听风……不,越听风气急拍案,震得桌上的瓷杯稀里哗啦晃动了半响。“他也配管着滦州!”
“程冶……”万俟尘亦是忍不住内心的火气,但较越听风来看,她还有那么一点理智,“王,请容末将出兵,擒拿程冶。”
“此时程冶已被青州收买,身边定有青州陪同,再想擒拿,没那么简单。”言柒缓缓道。这毕竟不是雍州的事,旁观者终还是淡定的。
言柒放下书信,看了眼听禹。
只听听禹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王还以为,就剩下一个青州呢。程冶那种人,让他在外面就好了,在朝中岂不连瑾州都给霍乱了。”听禹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过一个滦州,滦州兵力,本王已收回八成,如今在程冶手中的五万大军,大部分不过是个摆设。”
“王早就知道?”万俟尘不可思议的问道。
听禹笑道:“但凡有一点心术不正,就会心虚。”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把那些兵力全都召回来?”万俟尘问。
殷明玉摇头不苟同道:“与其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倒不如先陪他玩上一局。”
听言,听禹嘴边的笑容稍稍扩大,她笑道:“万俟将军,为将之道,便是如此。”
“末将谨记。”万俟尘道。
言柒思索片刻,见无人发言,他问道:“估计夜满楼此时一定在深入灵州挖掘兵力,灵州尚有数百万人口,要从中挖出十万、乃至数十万兵力绝对不成问题,到时瑾州,该如何应对?”
“十万就十万,他们兵力越多,挑战越大,才更有意思。”冀桑青漫不经心的笑道。
“这……”万俟尘迟疑了一下,待看向听禹,见她眼中的清明才默默地点了头。
“从青州汝城到瑾州不过四日路程,滦州大军必是首当其冲。”听禹分析道,“这样,万俟将军,你带两万白羽军赶往厶城,越将军带五千白羽军及半数箭雨队去瑾忱山,滦州大军若是败战而走必会从那经过,你便在那伺机设伏,一人不留。”
第45章 可能装下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