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乱世中宫:安德皇后传>第二十三章 胎异

第二十三章 胎异

陈蒨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
安盛忙劝道:“皇上,外头冷,不如去偏殿等着吧。”陈蒨低低“嗯”了一声,攥着我的手阔步走进偏殿。只有我知道,他那么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以此来抵御那可怕的叫声带来的惊惧。
等待中的时光总是格外焦灼,虽然偏殿内生了十数个火盆,暖洋如春,但掺着偶尔出入带进的冰冷寒气,那一阵冷一阵暖,好像心也跟着忽冷忽热,七上八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微弱的儿啼。
陈蒨遽然站起身,安盛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进来:“皇上,皇上,您听,孩子生下来了。”
陈蒨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喜悦。他疾步走到外头,向着从寝殿内赶出来的齐鲁道:“如何?是阿哥么?”
齐鲁说不上话来,只是嗫嚅着不敢抬头,陈蒨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是公主也不要紧。”
我微微皱眉,侧耳听着道:“怎么哭声那么弱?臣妾的永琏出生时,哭声可响亮了。”
话音未落,只听寝殿里头一声恐惧的尖叫,竟是孩子母亲的声音。
陈蒨不知出了何事,便吩咐道:“安盛,去把孩子抱出来给朕看看。”
安盛紧赶着去了,不过片刻,便抱出一个襁褓来,可是安盛却抱着襁褓,站在廊下不敢过来。
陈蒨当即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安盛面色发青,抖着两腿道:“皇上,于容华她昏过去了。她……”
陈蒨只管道:“那孩子呢?快给朕看看。”
安盛迟疑着挪到陈蒨跟前,却不肯撒手。我与我对视一眼,隐隐都觉得不好。
安盛扑通跪下了道:“皇上,您不管看到了什么,您都稳稳当当地站着。您还有千秋子孙……”
他话未说完,陈蒨已经伸手拨开了襁褓,撒金红软缎小锦被里,露出孩子圆圆的脸,分外可爱。陈蒨情不自禁地微笑道:“不是挺好一个孩子么?”他伸出手指,轻勾了一下婴儿的小鼻子,引得孩子轻颤,却并未哭闹。陈蒨更觉得可爱。他微微抖开襁褓,安盛几乎是吓得一哆嗦,陈蒨触目所见,几乎是愣在了当地,碰着襁褓的手似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收了回来。我发觉不对,一眼望去,吓得几乎一个踉跄,连惊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四周静得有些骇人,偶尔穿过庭院的风声,像不知名的怪物隐匿在黑暗中发出的低沉的嘶鸣。所有的人都怔在了原地。心头的震撼如惊涛骇浪,冲得我微微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将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惊呼死死扼住。
襁褓中的孩子,虽身体瘦小却腹大如斗,整个腹部泛着诡异的青蓝色。更为可怕的是,孩子除了头部和躯干,并没有四肢。整个身子光溜溜的,又因刚刚出生而满身血迹,极为骇人,像极了西汉时的一种刑罚人彘。
最出名的是汉朝的吕太后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还安排了专人“照顾”,然后丢弃在茅厕中任其痛苦死去,割掉耳朵,甚至把脸划花。而这还只是是吕后发明用来对付戚夫人的一种非常残忍酷刑之一。戚夫人手足被断,眼珠挖出,熏聋两耳,药哑喉咙,方令投入厕中,折磨至死。
如今突然想起此事,却是大不吉。
女人的声音在里头再度响起,带着期盼与希望:“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一片静寂,没有人敢回答。
陈蒨吓得双手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把孩子推了出去。幸而安盛牢牢接住了,他也是一脸惧怕,双手哆嗦着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的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否亦如陈蒨一般难看,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用力跳着,仿佛承受不住眼前所见似的。我与皇室羁绊多年,虽也知道后宫孕育子嗣往往艰难,孩子多有夭折,可是从未有过这样的骇事,至少我从未听闻过。我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不敢动弹,全身的毛孔瞬息张开,蓦地吸进一口口的冷气,想颤抖,又动弹不得。
那孩子分明有一张与其他婴儿无异的面孔,小小的潮红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他稚嫩怪异的身体在襁褓里蠕动着,并未觉得自己与旁的孩子如此不同。可是他偏偏没有四肢,惊世骇俗,令人无端恐惧。
里头隐约响起女人昏迷醒来后疲倦的声音:“孩子,我孩子呢?”
陈蒨的身体剧烈一震,像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力量似的,死灰般的面庞上唯有一双惊恐而哀伤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的哀伤因为触及孩子的面容而如遇见寒雪的青瓦间的冷霜,转瞬被覆盖不见,只余下刺骨寒冷的惊恐与嫌恶。
岚淑媛迅疾反应过来,带着冷冽的决绝。她转首,发髻间一点银凤垂珠的流苏簪闪过一丝寒星般的光芒,划破深蓝至抹黑的天际,转瞬不见。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柔软与迟疑,决绝道:“皇上,这是孽障,是不祥的妖物,绝不能留。”
皇帝微微一怔,茫然地点点头,我旋即看着安盛,一字一字吐出:“你去安排,告诉所有人,于容华生下的是个死胎,死胎不祥,立即埋了它。”我说到那个“它”字时,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那个孩子,就是一个不值一顾的小小牲畜,随时可以将他鲜活的生命掐去。
马昕然实在有些不忍,低声道:“皇上,这孩子也没有别的问题,只是少了……不如请太医看看,看能不能就那么养着……”
皇帝看着孩子小脸粉红的憨态,一时也有些动摇。岚嫔立刻转过脸来,照着马昕然的脸便是一耳光。那耳光来得太快,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马昕然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胜过了一切痛楚。
岚嫔冷冷看着她,那双眼睛如养在清水寒冰里的一双黑鹅卵石,看着清透乌黑,却有让人浑身一凛的彻骨寒意:“你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本宫都不会怪你。但是这一巴掌,你要好好记住,这个孩子是不祥的孽障妖胎。你若再容旁人知道,流传出去伤害圣誉与我陈国的祥瑞,本宫就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脸上的伤痛一点一点逼到肌理深处,痛得久了,没有挨打的另一边脸孔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触觉,仿佛是滴水檐下的冰柱一点一点化下水来滑在面颊上,冰得寒毛倒竖,凛冽刺骨。她明白那孩子是救不得了,也不敢捂着脸,只得屈膝欠身:“臣妾失言,请岚嫔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