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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失意

一步一步,好像下一步就不知道踩到哪里了,陈蒨明明是答应过我的,在天下未稳,我儿伯宗尚无接手天下大任的能力之前,必不会让后宫之中出现任何威胁和可能成为威胁的存在。于胭这一胎究竟是漏网之鱼还是陈蒨有意不再让伯宗一枝独秀?我不得而知,却深觉疲惫,与后宫之中的女人说话是最最费心费力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个词语,哪句语气就会让你满盘皆输。微微苦笑。
人人都想坐上这后位,当年的我也未能免俗。只是坐上方知其中之味。如今育有二子,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有半点松懈,能理解我的又有谁呢。素手轻扣茶杯,窸窣响声在这花厅中清晰异常,更添寂寥。嘴角含着一抹恬静的笑,眸中倒是半点温度亦无。
刚迈入坤乾宫的大门,青枝和青溪已经将我扶到榻上躺着,一边一个替我擦着脸扑着扇子。崔福连忙吩咐了随侍的太监,叮嘱道:“立刻打了热水来,别让主子娘娘擦脸着了凉。青枝,你伺候娘娘用些温水,仔细别烫着了。”说罢又吩咐自己的侍女,“你去开了窗透气,那么多人闷着,只怕娘娘更难受。太医已经去请了吧?”
青溪连忙答应:“是。已经打发人悄悄去请了。”
青枝闻言,不觉双眉微挑,问道:“娘娘身子不适,怎么请个太医还要鬼鬼祟祟的?”
崔福含笑转脸:“姑娘不知道,不是鬼鬼祟祟的。而是方才于美人的话说了后,娘娘便身子不适,若是传出去,恐教六宫非议。”
崔福不欲与她多言,便走前几步看着太监们端了热水进来,青溪侧身在青枝身边,温和而不失分寸:“方才崔顺人说,娘娘是累着了才晕倒的……”
青枝还欲再问,我却已已经悠悠醒转,轻嗽着道:“糊涂!”
青溪一脸欢欣,替富我抚着心口道:“娘娘要不要再喝些水?走了一路也该润润喉咙了。”
“替我梳妆更衣”我坐起身摸了摸稍显蓬松的发髻。我要去找陈蒨,让他亲口告诉我,这只是意外。画的是他所中意的远上黛,先薄施胭脂,再抹一层雪白英粉修面,作“飞霞妆”,淡淡姿容,惹人爱怜,恰到好处的点缀我的轻愁,宜喜宜嗔。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上用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如烟,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昧不定的暗迹,偶尔有簌簌的枝叶相撞的声音,像是下着淅沥的雨。脚上是绣花宫鞋,轻步行来,静似无声。只见陈蒨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着一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落在了榻下。我轻轻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摇了摇头。
“陛下”我轻唤他,我的心境已经不再允许我如同往常一般的冷静沉着。
陈蒨随即醒转,本欲挥手,却又仿佛还在睡梦中一般,伸手揉了揉还带着深深倦意的睡意惺忪的眼睛。少顷,终于彻底清醒。眼观鼻,鼻观心,待他清醒,我端起放置在桌案上早已放凉的茶盏,递了上去。他伸手接过,只把盖子掀了掀,并不喝。
“朕睡了多久?”他似是问我,却又是自问,他暗自心惊,什么时候自己的警惕之心如此微薄。“臣妾来时陛下正在熟睡,,纵然军情紧急,陛下也该爱惜龙体”我盈盈拜倒,面上一派欲泣还诉的神情“就算陛下实在放不下这军国大事,也该多顾惜您的孩儿们。”我如此说道。
“皇后说的是,连日来的确多有忙碌,待过去这一阵子,必携了你们到行宫放松几日,说起来朕也有多日没见到伯宗和伯茂了。”他如是说道。我依然不起,只仰头看着他,表情只比方才还要凄楚。陈蒨已是有些不耐,“皇后,你可还有事?”竟是有了逐客之意,我心下凄然,面上反而笑了,生生将眼睑中险要滚出的泪珠逼回,护甲在我的掌心的痕迹愈发明显,月白的掐痕由白转粉,现在已有血丝,明明阳光还温热,我却已然感受不到。我所有的感官只剩了看,看这四方的白墙,四方的宫殿,四方的天,以及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无助与彷徨。
“陛下有喜,臣妾是赶着来报喜讨彩头的,怎的喜事还没说,陛下便要下逐客令了”
言笑晏晏,举止端庄,进退有度,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词汇是如此的陌生和令人恐惧。这样的言辞像一把枷锁,让我进退不得,动弹不得,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不断飞蛾扑火,夜以继日,只想将这枷锁当作皇冠,跪着,追着,捧着。你之蜜桃,我之砒霜,大抵如此。
“哦?”陈蒨明显提不起兴致,“于美人有孕已有三月了,伯宗又要有个弟弟了,这可不是喜事吗,我陈国皇室人口繁盛枝繁叶茂,也是百姓的喜事,是以臣妾在得知这喜讯后,特来报喜,讨个好彩头”我笑得娇憨,隐约中护甲的前端湿濡一片。黏腻恶心。
“可找过太医了?太医如何说?”陈蒨仿佛极欢喜,又带着一丝不确定。
“正是找了太医院正,太医只说于美人身子太柔弱,因为三月的身孕还只如两月一般,只需好好调养,还有七月,宫中便有可多一位小皇子了,当真是喜事”一派和谐的景象。
当真是喜事。
我的手掌隐隐作疼。
日暮时分,陈蒨终于下了旨意,要于美人除他和太医之外闭门谢客好好养病。而我终于在这生疏而短暂,充满了好奇、敌意和讨好的热闹里又获得暂时的清闲。
于美人晋为容华,连升两级,可见陈蒨对这个孩子有多欢喜。
翌日,我携了伯茂在御苑中,看着清凌凌碧水里鲜翠欲滴的新荷底下悠游往来的绯色金鱼,清波如碧,红鱼悠游。便叫伯茂折了杨柳在手,将捻得细碎的柳叶抛向池中,引得红鱼争相跃起,相嬉而食。伯茂到底年幼,玩了一阵便高兴起来了,我示意跟着的人退下,笑着看他:“伯茂,心里舒坦些了么?”
伯茂拨弄着柳枝在水里蘸着嬉戏:“母亲,儿子舒坦些了。”
我倚着池边的白石栏杆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道:“既然舒坦些了,心里的话也可以告诉母亲了。今儿为什么不高兴?”
“母亲不高兴,孩儿不能为母亲解忧,只想陪着母亲,这也是哥哥教我的。”闻言,我紧紧搂住伯宗在怀里,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