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兴致颇丰,带着一行人逛了又逛,突然想起了几句唱词……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正是这句了,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正想着,这兴致便愈发的高涨,身旁近身侍候的青枝和青溪正是眼观鼻鼻观心,瞧得我心情似是不错,也纷纷说起了些俏皮话,一时间倒也忘却了许多不快。
沿岸风光如画,阳光渐渐热烈起来,一行人分花拂柳走在树荫下,偶尔说笑几句。偶有凉风拂过,拂落枝头曼曼如羽的杜鹃,浅红粉橘的颜色,淡薄如氤氲的雾气。花瓣粉软盈盈宛若美人口上画得饱满的一点樱唇,风过好似下着一场花雨如注。我情不自禁伸手接起三五瓣托于素白掌心之中,便有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盈上手心的纹理。
“妹妹多日不见,怎的气色倒是见好不少啊。”离得亭子有有那么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忽然有着么句话传入耳中,我细细分辨,闻得这是于美人的声音我印象中她是极为温婉的柔弱女子,平日里更是无什么事情就在宫中闭门不出,就连宫门也是时常紧闭,听说颇通些诗书,想来平日里也是埋头宫中读些杂书来解解闲吧。难得她也有此雅兴,又想到她的性子,素来和婉却同谁都是疏离的。那么她是和谁在说话呢?我有些好奇。
我食指置于唇边,一丝狡黠的微笑牵动嘴角,令众人皆噤声,不得通传。接着便细细凝神,想分辨第二人是谁,还有她们在闲谈些什么。
“但是妹妹这纤细如柳的身段,也怎得也丰腴了不少”我突然想起这是马昕然。陈蒨即位后,曾经临川郡王府的马通房自然也就成了马常在,宫内嫔妃并很多,如此一来她倒是也享了一宫主位。只是平时不论什么场所均是默默不语,刻意让众人忽视自己的存在。不想私下里的言辞竟也是稍有刻薄。
“皇后娘娘驾到;”我挥了挥手,身旁的内侍也甚至懂得察言观色,尖锐的声音随之响起,凉亭上的两位宫装女子也都躬身站立,头微低,于美人头上的翠翘金蝶钗迎着阳光,又因她头部的微小动作,微微颤动倒是栩栩如生。我步履轻盈,变向凉亭的桌椅处走着,有慢慢细细打量多日不见的这二人。左侧的于美人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如此妙人果然担得起“美人”二字。也怪不得陈蒨就算对韩子高盛宠不退,也对她偶有召幸,这位分虽低,也只是眼下。
而垂首在右侧的马常在,位分虽比于美人略高些,却早已圣宠不在,君恩难求,而她也不曾生养过,陈蒨除了赐她一名字之外,也不曾再有提过。眼见得她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衬得别有一番风情美丽可人之姿。到底年轻,我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并不动声色。我姿势优雅的缓缓坐下,身旁的青枝已递了一杯茶过来,我接过茶杯,扫了一眼众人,接着道:“都起来吧,今儿本宫也是看着天气甚好,不想诸位两位妹妹也有如此兴致”语罢,也不再看她二人,倒是垂首喝了一口茶,果然是老君眉,青枝也是细心地成了精。
我心知她二人也必在打量我,我暗吐一口气,所幸今日并不是同往日一般随便把头发挽个飞仙髻,衣着素淡。而是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虽式样都不太繁杂,倒也算是华贵,也算合气度了。
“自姐姐病时便命嫔妃无事不必每日请安,妹妹倒是也多日不曾见过姐姐了,姐姐像是比从前气色更好了些,妹妹也就略略心安了”说话的是马常在,我眼尾扫过,自始至终她的头都不曾抬起,不知是逃避还是羞怯。
“每日免了晨昏定省,姐姐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妹妹常常心觉不安,身为嫔妃不能在皇后姐姐身边侍疾”于美人倒是个大胆地,看她装饰以为是个冷美人,即使不是也该是心淡若水熟通诗书的才女,不想一出口,竟是将心机全露。说罢她还挑衅似的瞟了一眼始终不曾抬过头的马常在。
“倒是劳妹妹们惦记了,本宫如今身体安好”。我刻意用起本宫这个自称。“臣妾不敢”马常在到底这些年能成全自己混到如今,毕竟不是蠢笨的,察言观色,她做得很好。“姐姐如此说,妹妹便放心了”究竟是不识礼数还是真真听不出我话里的暗示身份尊卑和刻意疏远,于美人无甚表示,倒是说了这么一句。
“本宫瞧得于妹妹你倒是比初入宫时丰腴了不少,可是近些圣上恩泽多顾了。”我打趣道,想再次试探,她究竟品性为何。
“妹妹正想哪日寻了皇后姐姐有空,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告您呢”她突然低下头,却是故作了一派娇羞的样子。
“如此说来,今日碰上到时巧了。所为何事呢?”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相信,想等着她最后的确定。
“回禀娘娘,臣妾怕是有了身孕了”她莹莹拜倒。
茶杯倒了,“哦?”刻意的平静。我端坐座上,长长的珠络垂在面颊两侧,那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却异常耀目。
外头的忽而有风吹进这凉亭,只吹得纱帘微起,想吹拂一池春水,却不防被打乱。描金的护甲如利刃刺进眼中心中,所有柔软的部分我都感觉要沁出滚热的血了。片刻,眼中只有发白的雾气,我扬一扬脸,再扬一扬脸,紧紧地攥着手指,忍耐了下去。
第十七章 于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