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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愧疚

“你送来的吃食朕都很喜欢,尤其是那道鱼茸荷花糕”他似乎有了几分谈话的兴致,我知道这些只是为了缓解他内心因我适才的话而涌起的一丝愧疚。只是我唯一没想到的是每日送来的吃食,他竟真有碰过。我的身体不再如方才那般僵硬。
“鱼茸荷花糕,拿鲢鱼的脊肉磨细了兑了浆细了的荷花糕所制,入口香甜,臣妾恐陛下这几日因思虑军情,不思饮食,特意作此。”我笑得温婉,好像和他真的是郎情妾意举案齐眉情深义重,好像从来不曾有隔阂。
“陛下这几日可有见过伯宗,听太傅说已是将大学都学完,正要开始中庸了呢。”我刻意提起我们的儿子,正室嫡子,在陈蒨即位时便宣布伯宗为太子。
“哈哈,真不愧是朕的儿子,果然聪慧,稍后朕会去看看,也听听太傅的评价,待中庸学完,也可以学些治国之道了。”他有些兴奋地样子提起我们的儿子,却浑然忘记他已经数月不曾见过我们的儿子。我很想告诉他,儿子长得很快,乳母做的衣服穿不了些许时候便要重做,连针工局都不敢一次做太多,生怕穿不下。告诉他儿子前些时候学习射箭,有两次都是正中红心。
我却始终记得,我与他并不是寻常的夫妇,我们该是这天下人的父母。我们的儿子是天下人的儿子,也是将来的百姓之希望,国之栋梁。
数日来我处心机虑,面对后宫非议,面对自己内心的挣扎,又通通无视这些,无非是想到他的面前来告诉他这些话,告诉他;你与韩子高之情我全然了解,并不打算阻止拆散,反而对韩子高让出皇后之位有些感激,又暗示他太子毕竟是我们的儿子,请他多加照拂。
不知不觉间,我终于也变成了最痛恨的人的样子。工于心计,将人心玩弄与鼓掌。
谁又能知道我不是自愿的呢。
“他是咱们的儿子呢”我上前一步,用手握住他的手,巧笑倩兮,他看这我身上素淡颜色的衣裙,略皱了皱眉,接着眼神又瞥见了墨狐皮的龛子,“这是朕早些年随叔父围猎时打得墨狐做的那件吧?”“恩,皇上还记得”我略垂了下头,有些往事暗沉不可追的意思。“难为你还留着”他语气温柔,脸上也少有的有了几丝怀念的意味。“怎舍得丢弃,这是皇上送给臣妾的”我依旧低着头。“妙容,朕…朕委屈你了。”他的手反手握住我的。凝视着他纹丝不动的衣裾,湖蓝底银白纹饰,是那样熟悉,又带了久未见的陌生。不知怎的,我心中蓦然一软,忍了两天的眼泪便潸潸落了下来。众人会意,赶紧退了下去。陈蒨似乎有些动容,伸手沾了我的泪水,低低道:“你不是爱哭的人。这回哭了,是真难为了你。”
陈蒨搂过我,静静地按在自己的肩头,欷歔道:“朕以为有些事情可以独自面对,却是冷着你这些日子,有些事情本以为朕可以独自处理不牵扯其他无关之人,这样会对你也有好处。至少不会人人的目光都盯着你不放却不想……”他拥得更紧一些,“妙容,是朕疏忽了。”
妙容,他已经许久不曾这么换过我了,自从他成为临川王,不是自从有了韩子高。我抬眼看着他,他年轻却稳如磐石的面孔在袅袅升起的香烟间显得格外朦胧而渺远。好像小时候随着家里人去庙宇里参拜,那高大庄严的佛像,在鲜花簇拥、香烟缭绕之中,总是让人看不清它的模样,因而心生敬畏,不得不虔诚参拜。
是夜,皇上在皇后宫中安寝,宫内谣言皆止。
不知是他对宫中传闻有所知还是内心的愧疚在作祟,他每日退朝后,却开始到我宫中坐坐,有时喝一盏茶,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有时他会跟我谈谈伯宗的学业,日日如此,到了后来,他开始把奏折搬过来,每晚我坐在床头做些针线或者读读书籍,略一偏头就能看到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的他。
至少,在不提及韩子高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与陈蒨的相处总是恬淡和平和。如同民间的寻常夫妇。
“陛下,臣妾想着,宫中嫔妃不少,以后还有的是添新人的时候。都是年轻女眷,平日里争奇斗艳是不消说了。皇上初掌大权,前朝尚有许多要动用银两的时候,后宫里能省则省些,也是一点心意。臣妾以为,这疆土是马上得来的,一刀一枪拼了性命的,后宫的嫔妃尤其不能忘了祖宗的艰难与功德,不该一味追求妆饰华丽,而失了祖宗入关时的俭朴风气。”
陈蒨啜了一口茶水,闭目片刻,似乎对茶水的清冽格外满意:“朕才说一句,原来妙容思虑已经这样周详。朕以为,皇后所言,便如这一盏清茶,虽然入口苦涩,回味却有余香。”
皇后恭谨答了句“是”,“若是皇上觉得茶味太清苦,臣妾让人再换一盏八宝茶来。”
皇帝摆摆手:“不必。皇后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只要不过分就是了。”
陈蒨在我处品茗过后,便回了安政殿处理政务。我闲来无事,便取过染上香气的丝线一针一针地绣起繁天春色。
崔福捧着刚燃好的一炉香进来道:“娘娘,皇上不见您的时候刺绣,如今忙着陪伴皇上还不够呢,怎么又开始刺绣了?”
我微微一笑,取了针线拈好道:“失宠的时候要让自己学会平心静气,得宠的时候亦要告诫自己,不能心浮气躁。刺绣便是如此,一个眼错,便是全局皆毁;一枚针斜,恐怕扎伤的就是自己。所以动心忍性,一步都不可错。”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只觉得这样的安逸与我所求竟丝毫不差。我并不敢沉溺其中,我和陈蒨都深深知道,韩子高的回来必会改变这一切,而他每日都在期待捷报,有时我会想,他究竟是在期待战争胜利还是更期待韩子高的回归。
其实,两项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我就又会从一个妻子变作皇后,循规蹈矩,母仪天下。
我有些倦,看花瓶里插着一束狐尾百合,它的花蕊曲若流霞,有妩媚的姿态,那种粉嫩的红色,像极了落日余晖的颜色,那种粉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我仔细看着自己套着赤金镂空护甲的纤长手指,白洁修长,世人曾称赞女子手若削葱根,不外如是。花儿应声倒下。
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陈蒨究竟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