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惠妈妈营救小惠爸爸这段往事,小惠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毕竟当时她只是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对于一些恐怖地过去总是习惯去忘记的,但是关于许雅来找她的事儿还留有些许的印象,小惠在叶奶奶家草草扒拉了几口晚饭,吃饭的时候她问叶奶奶的孙子貌虎关于她爸爸的案子,貌虎十九了长得体状如牛,初中没毕业就在镇上榨油坊做了工,这次回村是给叶奶奶捎点药,貌虎说小惠的爸爸给关在镇政府的仓库里,门口有人看门,小惠妈妈在出事当晚就赶到镇上去了,可是镇长不肯见他,只打发一个文书给她说,限她一周之内凑集十万元交到镇政府,至于小惠爸爸是肯定要严肃处理的,小惠妈妈就问凭什么认定是她家送的卤鸡出的纰漏,文书就恼怒了,说别不识相,要是惹急了,也把她关起来,当时围观的人很多,就有人拉开小惠妈妈叫她别鸡蛋碰石头,有人暗暗告诉她,这事算是小惠爸爸倒霉,这家餐馆本是镇长的老丈人开的,平时就老出岔子,可是因为碍着镇长的面儿,都是打落牙齿肚里吞,可是这一次吃坏肚子的是县里的一个剧团,镇上怕给县里知道了不好交代就让小惠爸爸当了替罪羊,小惠妈妈就不干了,就跑到县委大院去闹,差点给抓起来,还是有人帮着说好话才算了,貌虎说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忙,不过看来这事儿真不好办。
小惠愁得什么事的,想了半天决定去找高丽爸爸看有没有办法,刚走出门就看到许雅家的黑子吐着舌头在她家门口转悠,一看见她就汪汪叫,小惠走过去看见黑子脖子上绑了个纸条,是许雅写的条子,条子上说,有重要的事儿叫她天黑以后在小竹林碰头,小惠拍拍黑子的脑袋让它回家吃饭,黑子不干,就跟着。小惠就直奔高丽家,可是高丽家大门紧闭,没人答应,只有狗在院里叫,隔壁告诉她,高丽她爸在赵家沟惊了马上风,高丽和她妈都急匆匆到赵家沟去了,小惠一急差点哭了,黑子意味隔壁那人欺负了小惠就咬那人,小惠搂住黑子的脖子大哭。
天擦黑的时候,小惠和黑子一前一后往小竹林赶去,小惠心里乱的很,只想找许雅倾诉,正走着忽然黑子呜呜地怪叫,却见貌虎打竹林里钻出来,原来叶奶奶不放心让貌虎来寻小惠,貌虎听说小惠要去寻许雅就说自己跟着一块去,两人一狗不大工夫就到了竹林,此时天如锅底,只有几点星光闪烁,小慧心想要是没有黑子和貌虎,自己真还不敢来的,正想着就看见一点火光,是许雅打着火把,三人寻了些树枝点了个火堆,许雅说,小惠,你知道么?你妈可真厉害,一个人当枪匹马跑到镇长家开的餐馆谈判,把大家都震了。
小惠问她怎么知道的,许雅说她舅舅今天白天在镇里采办东西,恰好遇到小惠她妈妈站在餐馆门口口口声声要见姓杨的,那个姓杨的就是镇长的小舅子也就是那餐馆的老板,当时餐馆里坐了不少食客,可是一见小惠妈妈都不敢说话了,小惠妈妈穿了一身素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耳畔还戴了枝杏花,跑堂的知道她是来找事儿就大大咧咧让她走,俗话说店大欺客,这家餐馆仗着有镇长撑腰,素来蛮横惯了的,小惠妈妈见跑堂的撵她,就恼了,说,姓杨的,你架子不小啊,别看你们白家的人多势众,我可不怕你们。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她说得什么,可是就这一句话,杨青就打里面走了出来,很客气地跟小惠她妈妈打招呼,大家都纳闷儿,觉得杨青平时是不爱搭理人的啊,怎么就凭小惠妈妈一句话就出来了?还挺客气,小惠妈妈听杨青问她高姓大名,只冷笑一声说,姓杨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只告诉你我姓简,要是你敢动我男人一根汗毛,我把你白家铲为平地。杨青闻言也不动怒,让众人散了,很客气地请小惠妈妈进屋说话,大概下午的时候,镇上就叫把小惠爸爸放了。
小惠啊了一声,又惊又喜说,那我爸妈?许雅说小惠爸爸关在镇上两天了,一到镇上就拒绝进食,如今路都走不动了,在镇卫生所输液,大概明天就能回来,许雅听舅舅说了就赶紧打发黑子来送信,自己把家务做完才匆匆赶来。
许雅羡慕地说,小惠,你妈妈真厉害,貌虎也笑着说,就是看不出婶子那么厉害,把杨青都压服了。
小惠的囧气一扫而空不禁内心里浮现出一股豪气。
许雅说,小惠,说了你别不高兴,虽然你爸的事儿了结了,可是你要叫你妈妈拿五十块钱给你做演出服是肯定不成的,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想个办法。小惠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许雅说,其实学校这次所谓给跳舞队办演出服是因为镇里的服装厂最近有一批定制的服装砸在手里了,服装厂的厂长和校长是同学就让校长想想办法,学校里让跳舞队办表演服其实是帮服装厂消肿,小惠笑了说,看你说的,就算这事儿是真的,可是跳舞队就二十四个人,就能帮服装厂消肿啦?许雅说,其实这次的演出服完全是由服装厂赞助的,服装厂只要求学校的舞蹈队能在县里和镇上演出,演出时,服装厂会安排一个商业活动,现场销售那批挤压的服装,你想啊,二十几个小姑娘穿着他们的衣服在台上又唱又跳的,他们的衣服还不大卖特卖?学校叫收的五十块钱其实最后就落在校长自己腰包里了。
小慧不敢相信地看着许雅,许雅着急地说,嗨,你以为我骗你呢?我是那天在会议室打扫卫生,刚好有点感冒了就躲在会议室后面的杂物间躺会儿,后来大家走都不知道,大家大概也以为她偷偷溜了,再后来校长就和他同学来了,两人在会议室里聊这事就给许雅听见了。
真的,我真没骗你,许雅有点急了。
好吧好吧,我相信,可是我还是拿不出这五十块钱啊?
这事儿好办,许雅很有把握地说,咱们这就给县教委写封检举信,告他们去,到时候上面查下来,谁还敢收这五十块?
小惠闻言大惊,你要去告校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许雅摇摇头说,你咋那么笨?咱们又不署名,就写一个知情的老百姓不就完了,你让他们到那儿去找个人?
小惠说,这事儿不好吧,再说,万一到时候这事儿办砸了咋办?
许雅叹了口气说,哎,你妈妈怎么搭上你这样没出息的丫头?小惠脸一红说,对,我就是没用,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我了,怎么了?我随我爸。
貌虎劝道,许雅,这事儿太大,不带这么办的,万一查出是你们干的,非给开除了不可,要不这样,我借五十块钱给小惠。
许雅一听就恼了,瞧你,怕巴结不上咋的?知道你喜欢小惠。貌虎一下子就结巴了,许雅…你说…说什么呢?小惠的叫我叔的。
许雅问小惠,你的意思?小惠没说话只低着头拿树枝在地上乱画,许雅叹了口气,好吧,算我多事儿,你爱去借也好,去管你妈要也好,反正你总有人帮你的,我走了,说完就踢黑子,黑子给踢得委屈地呜呜哀鸣,叫了一会就撵许雅去了。
第二天早上,小惠的爸妈回到了村里,小惠看爸爸没什么事儿也没跟妈妈提五十块钱的事儿,下午就拿着东西坐车回镇上去了,那天下午,就她和两个同村的孩子一起回的镇上,没见到高丽和许雅的影儿。
学校里关于小惠妈妈大闹杨家饭馆的事儿被传得沸沸扬扬,小惠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不过走之前妈妈叮嘱她别跟人计较,咱行得正走得端,别人爱说什么让人说去,小惠觉得对,只装聋作哑,老师大概也知道了这事儿也没跟她问钱的事情,第三天下午突然传来消息说,县教委派人来把校长叫走了,说八成这次校长是要倒霉了,晚自习的时候,几个值班的老师都在过道里嘀嘀咕咕,第二天学校就开了个大会澄清了关于舞蹈队演出服的事儿,说关于服装厂赞助舞蹈队的说法是谣言,教导主任还出示了服装厂跟学校的买卖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演出服每套五十元的字样,小惠当时还傻乎乎地,直到散会以后,老师跟她催款的时候,小惠才暗暗叫苦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这事儿八成要让她倒霉了,你想啊,五十块钱的事儿是仅限于舞蹈队的二十四个女孩子的,假如有谁对此不满也不出这二十四个丫头的范围,现在只要查一查有谁在星期一没交这五十块钱的就可以肯定她就是检举信的始作俑者,小惠这时对许雅真是恨到牙根痒痒,她心想,这个许雅怎么这么坑人啊?此刻她只祈祷有人能和自己一样没交这五十块钱了。
平素里,小惠妈妈总说她缺心眼,傻乎乎地非给人卖了不可,可是小惠的舅舅不这么看,他说小惠是带福气的面相,傻人总有傻福,果然,这次小惠运气挺好,二十四个队员里交了这五十块钱的只有九个人,那十五个没交的都有了嫌疑,要具体到谁,学校没有把握,最后就把没交钱的给劝退出跳舞队,另选了人重组了跳舞队,小惠打从跳舞队退出以后,整天都没精打采地,高丽几天没来她都没留意到,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许雅,彼此也装作不认识,互不答话。
星期六回到村里才知道高丽她爸死了,死于马上惊风,这个古怪的名字让小惠百思不得其解,据字面上解释,应该是骑马导致的,小慧心想,干嘛,好端端的高丽她爸要去骑马?
小惠妈妈让她吃完饭去看看高丽,小惠嗯了一声,吃过饭果然去了高家,高家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可是院子里悄无声息地,只有狗在叫,小惠在门外喊高丽,喊了好几声,门打开了,高丽瘦了好多,让她进去,高丽说她爸死了以后,妈就整天在家流眼抹泪,饭也不吃,没辙,她只好托人带信去学校请假,小惠很想问问高丽她爸为什么要去骑马,可是又想人家才遭了劫,干嘛给人心里扎刀子?可是高丽却很直接的说,我爸是自作孽,四十岁的人了,还去搞女人,最后把自己的老命也搭进去了,他倒是走了,可是我们娘俩的脸面都丢光了,叫咋在村里立足啊?
小惠眨眨眼睛不明就里,高丽说,傻丫头,马上风就是男女之间干事的时候丧了命,村子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不知道?
小惠的脸臊得跟十月间的柿子一样,原来马上惊风说的是这个,高丽不屑的说,我爸不姑息自己的身子骨,还当自己二十几岁,酒色都是销魂刀,偏是一样都断不得的,也是他的命该如此,高丽说她和妈妈准备去县里投奔爷爷去,反正名声都臭了,呆在村里招人不待见,这几天就走,还叫小惠到县里找她玩,高丽的爷爷住在县城,是个大手艺人,高丽她爸的手艺都是家传的。
小惠问高丽有什么打算,高丽说准备在县城里念书,就不回镇上了,好事儿不出门,自己不想给人戳背心,她说爷爷已经让三爸来说了,住处已经收拾出来了,正在给她联系学校,小惠有些惋惜,高丽说,你傻啊,这是好事儿啊,我以为我很喜欢这破村子?早几年我就想去县城的,可是我爸为了那个狐狸精就是不肯,这次好了。
小惠对高丽的冷漠感到些许讶异,但是很快她就想通了,像这样的男人,大概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原谅他的吧!
回到学校的第四天小惠收到了高丽的信,说已经搬到县城了,学校也联系好了,高丽说县城的马路宽,县城里的人穿得气派。吃得好,男男女女都透着一份漂亮,没有村里人的那份土气,还叫小惠抽空来看她,收到信,小惠很为高丽高兴起来。
晚自习的时候,许雅在窗外朝她招手,小惠犹豫了一下,想要不要装作没看见,可是同桌戳她说你们村的许雅找你呢?小惠碍不过面子只好满心不悦地走出来,许雅说,咱们到*场走走,我跟你说几句要紧话,小惠不高兴的说,有话你就在这儿说。
许雅望着小惠说,小惠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你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小惠闻言一惊,许雅点点头说,我爸捎信来说我妈瘫了,家里地里的活儿都没人照应了,要我回去,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小惠,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念到毕业的,可是我的命不好,我再也读不成书了。
小惠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说,怎么的嘛,你妈怎么会瘫了?
许雅忍住抽泣说…家里活儿多…太*劳了…本来就有风湿…还下水田做事…早上都起不了床了还鼓起勇气起来煮饭,最后撑不住了…
小惠的眼圈也红了,许雅的家她只去过几次,许家确实太穷,家里娃娃多,许雅的继父又没什么手艺赚不到钱,加上农活也不济,里里外外都靠许雅妈妈,小惠对许雅妈妈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显得很老很瘦的女人,不大说话,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地,听说是风湿病。
许雅说,小惠,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写了那封信,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是那样,我只是恨他,你知道这四年,因为书学费的事儿,他跟我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动不动就警告我再不补请费用就要撵我出学校,他以为他是校长就了不起,一副命运尽在他掌握的样子,我实在气不过,一来是想帮你,二来也是想出出气。
许雅因为欠学校书学费的事儿被罚做清洁,罚站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小惠没想到许雅瘦弱地身体里埋藏着这么深的仇恨,小惠没有说话,只低下头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乱画,许雅说,小惠,这个学校里我只和你好,这次我回去了,再也读不成书了,将来等妹妹大了能顶替我了,我也就该嫁人了,然后生孩子,累死累活地做事,就像我妈妈一样。
小惠闻言,眼泪刷的掉下里,站起来把许雅搂住,呜呜地哭了,许雅却冷静地说,你放心,我许雅一定不会认输的,绝不会的。
第二天早上,小惠赶着洗脸刷牙的时候,许雅拎着一个带补丁的包裹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在跨出大门那一瞬,她瞧都没瞧学校一眼就这么冷冷地离开了。
小惠一直顶后悔没有按时起床去送送许雅的,后来她上了县中学当了住校生,许雅在家务农,再后来许雅的妈妈去世了,再后来小惠的爸爸也去世了,再后来遇到许雅,已经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儿了,那时小惠在读高中,而许雅在一家茶楼做工。
小惠想,要是那时候要是有二十万,别说二十万就是两万,什么都会改变了,就在她被劝退出跳舞队以后不久新组建的跳舞队换上了新的服装在学校展示亮相了,都是一水儿的公主裙,就和县城玩具店里那些大洋娃娃穿得那么粉嫩可爱,小惠简直羡慕死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附录:大假到来,刘子骥在此恭祝各位休假的书友假日愉快,相当低羡慕你们。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