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瓦堰在成都东郊,那里在清末时期是成都烧制瓷器的大工业区,洗瓦堰顾名思义就是清洗瓷器的制造坊,抗战时期,日本空军轰炸成都,曾重点轰炸过洗瓦堰,因为轰炸造成了很大的人员伤亡,美基督教教会在洗瓦堰临时设立了一个抢救中心,后来在此基础上将其改造成陆军医院,解放后陆军医院被成都市立一医院兼并,陆军医院的原址被改造成成都市立一医院洗瓦堰住院院区,只收治东郊地区的病人,文革期间被多次改造,先是被改造成东郊精神病病院,后来又将其扩大为成都精神病研究所,最后一次改造的内幕令人不寒而栗,当时造反派将精神病医院附近的十几亩农田划入版图,在这十几亩土地上他们修建了鸡动外表粗糙难看的水泥大楼,就以此成立了所谓的精神病研究所,研究所和精神病病区之间由铁丝网分隔,有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出入都需要提供介绍信和许可证,附近的农民都搞不清楚这个研究所的实际性质,关于这个研究所的流言很多,直到文革结束,才公开了一些关于这个研究所的信息,实际上这个研究所就是一座巨大的停尸房,至于研究所真正的使命,一直处于秘而不宣的状态,文革后,研究所虽然不再架设铁丝网,也撤消了武装守护,可是进出的限制依然非常严格,当地的农民都对精神病研究所抱着十分恐惧的心理,晚上八点以后通常都没有人敢在研究所附近溜达,治安的情况非常好。
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成都的旧城改造的深化,洗瓦堰的农民都纷纷转为非农业户口,成为城市居民,土地被征用以后也纷纷迁移到靠近城区的小区居住,洗瓦堰也被开发成建材城,但是这个开发范围并没有涵盖精神病研究所,所以建材城也就是修到研究所西区后门外一千米处就戛然而止,因为民间的恐怖传说,建材城和精神病研究所之间的一公里完全是天差地别,在靠近建材城那一边晚上是流光溢彩,街旁都是一水儿的高大树木,这都是从山区采购移种过来的,而靠近研究所的一边,虽然也有路灯,可是能见度明显低于建材城,研究所附近都是解放前国民党政府种植的歪脖子法国梧桐,这种法国梧桐属于较便宜的树种,材质疏松,不能做木料利用,但是容易生存,树冠巨大,树叶阔大,一到夏天优势就非常明显,遮阴效果非常优越,但是这种法国梧桐的劣势也很明显,一方面是遭遇虫灾后会大块的脱落树皮,还有就是树身丑陋不堪,多见歪脖子状,但是一到深秋,秋风习习,大片大片的梧桐叶随风而落倒是一道景色,因为人迹罕至,深秋时节的研究所门口那条大街都厚厚的积累着梧桐叶,踩上去咔嚓咔嚓作响,有不少美院的学生到此写生,也有不少情侣在此幽会,后来有个老板看上了这里在此建了一个咖啡馆,生意倒还不错,不过每晚九点就歇业了,虽然老板不信邪,可是顾客是绝不会再九点以后光顾的了,所以除了这家咖啡馆,研究所附近可谓门庭冷落,因为当地的农民对研究所心怀恐惧,所以研究所后门附近杂草丛生,高可过人,年深日久,已经有森林的感觉了,正因为人迹罕至,这里的野生动物着实不少,附近农民说不仅有野狗兔子还有狐狸出没,关于精神病研究所有狐狸精的传说是其中流传得最盛的一种,前面我们说过,因为精神病研究所独特的自然特征,吸引到不少美院的学生来写生也吸引到不少情侣来幽会,这样,就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地事件。坐落在研究所街对面的半生缘咖啡的老板是个上海人,瘦瘦高高的戴了副眼睛,脑袋大得有点突兀,这人五十几岁年纪,总是笑嘻嘻地,据他讲这条大街每到深秋都有点外滩的感觉,让他想起张爱玲的绝世之作半生缘,假如你没事走进半生缘,点上一杯咖啡,再和老板闲聊几句,假如话说得入港,老板是会奉送几段关于发生在此地的灵异故事给你听的,慢慢地,这似乎已经成为了这家咖啡馆的卖点,很多小女生会坐车来找老板听几段恐怖故事,然后趁着天色尚未黑透几个小丫头胆战心惊地往精神病研究所那几栋丑陋地水泥大楼张望,突然某个女生发出的意外尖叫会引发一阵尖叫和飞速地狂奔,继而是远远传来的娇笑和嗔怒。
半生缘的上海老板总是在此时望着远处渐渐远去地俏丽身影面露欢愉地微笑。
洗瓦堰精神病研究所门口那条大街有个很革命的名字叫红专路。
洗瓦堰的地名除了本地一些七十岁以上的老者才这么称呼,具体的位置已经模糊了,大家只知道在精神病研究所后门不远处有一条呜咽河,呜咽河河畔有座晚唱亭,晚唱亭往东步行七八里就是当年很著名的三江码头,码头早已废弃,留下的一点痕迹只是码头遗址附近的三江茶馆还让人想起当年三江码头人头攒动,舟船如织的盛况,当年的三江码头是成都重要的水运中心,运往重庆武汉上海的货品都在这里装卸,现在的三江茶馆只有当年一半的规模了,但是依然可以一次容纳三百多人喝茶歇脚,三江茶馆的另一半已经被乡镇府征用为仓库,三江茶馆分为三层,是传统的拱脊翘角建筑,底层有内外三座院落,至今还保留着照壁,滴水水缸等旧时陈设,三江茶馆生意最鼎盛地时期,馆中光是茶博士就有二十几人,门口是一座长二十几米的大炉灶,一水儿的斜靠着五六十把铜制茶壶,火苗红亮,雾气升腾,馆中热闹非凡,南腔北调,堪称一景。
三江茶馆门外有条石板街,旧称信义街,街道两旁商家林立,除去茶肆饭馆,都是各个商号的联络处,每天早上数百辆黄包车汗流浃背地在信义街口的牌楼下停下,几百位身着长衫的先生缓步下车,这些人大多是各地商号派驻成都的联络人或是各大银号的当家,而河坎下是数以千计的下力的苦工,或埋头吃面或吸烟喝大碗茶,信义街不远处就是迎仙桥,这里遍布的是鸦片烟馆以及高档食肆,当然最让人怦然心动地则是各色粉楼林立,这里都是供有钱的大老板宴客谈判的销金窝,迎仙桥旁边有个珠市街,那里除了没有烟馆,食肆粉楼也是一应俱全,只是一律陈设简陋,档次上根本无法跟迎仙桥相提并论,这里都是做外地小生意人和小商家的采办勾兑谈判的场所,也有下力的苦工在此买醉寻欢,但是数量就很少。
解放后,三江码头收归国有,烟馆粉楼都一律勒令关闭,只有食肆还得以保存,到了六十年代,随着艰难时代的降临,各种高档食肆都纷纷关门,只有些面档小吃店还得以保留,不久也转变为国营性质被合并,水路运输的没落出现在七十年代初,三江码头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除了三江茶馆以及迎仙桥和珠市街得以保留外,连信义街的地名也不复存在了。三江码头附近蜕变为成都最破败的棚户区,居住的都是解放前靠下力为生的苦力和一些小商贩,不过信义街口的牌楼总算还保留着,以及成为当地最标志性的建筑。
小惠完全被震撼了,她想起当天的报纸上似乎有个外汇专版,找到以后她被那巨大的面额深深的震撼了,严格的说,她能拥有这么大笔钱可以说是她从来没有敢去想的事,她的家境不好,父亲去世以后妈妈很难独自抚养她所以改嫁他人,跟惯例一样,小惠的继父对日渐出落得楚楚动人地小惠心怀不轨,小惠不是个有理想的女孩,对未来她没有什么丝毫具体的想法,只是盲目地憧憬着幸福的降临,但是幸福究竟是什么,她也没有想过,是出嫁?可是结婚意味着要长大要承担更多的家务和杂务,可是除了出嫁,小惠也想不到更多自己可以去做的事了,自己不是欧阳琴那样的女人,欧阳琴的现在不适合她的,那么什么样的生活适合她?应该就是像跟着王珊的那段日子吧,什么也不用干,环境还不赖,也没人管她,自己想吃点什么就买,想睡觉就去睡,偶然和王珊一起去外面吃点什么好吃的,当然王珊要是再帅一点,对自己再好一点,给自己的家用再多一些,晚上对自己的要求再少一些就好了,而此刻,小惠眼睁睁地看着那叠欧元,心想,天啦,自己居然一夜之间就变成有钱人了,小惠突然在心底冒出一个荒唐地想法,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景象,自己身穿粉红色地裙子,带着精致地首饰,裙子底下露出两条白色的长腿,她一个人打着一把粉红色地雨伞飞快的向火车站跑去。是的,小惠想去逃亡,逃亡,为什么是逃亡?为什么会是逃亡?小惠也说不清楚,可是就是打心眼里觉得没有比这个词更过瘾更贴切的符合此刻自己的心意的了
小惠在十一岁那年被学校选进了舞蹈队要在暑假前的一个文艺汇演上表演一个舞蹈,可是要交五十块钱定做一套跳舞的表演服,老师跟小惠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小慧没吭声,老师问小惠有没有问题,小惠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小惠那个时候在离家十几里的镇上读小学,每个星期天妈妈会给她装上两三斤大米和一些家里做的肉末炒菜干再塞给她三块钱,她从家坐车到镇上要一块五,星期六中午她在掏出剩下来的一块五坐车回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她考上县中学才宣告结束,县中学有他们的规矩,不能再像小学的时候每个礼拜天把从家带去的大米交给食堂登记,然后每天中午拿着碗去食堂舀一碗热气腾腾地大米饭回到宿舍就着妈妈炒的肉末炒菜干香喷喷地吃饭。县中学有他们的规矩,首先县中学的生员多,起码比他们镇小学大一倍,学生也多几倍,要是参照镇小学的做法,食堂就得改粮店了,所以每个学生都得花钱在食堂吃饭,如果学生家里确实有困难的,也可以先欠着,到放假之前让家长过来结清欠款就行,对这一规定,学生家长的意见很大,特别是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大多数的家长都不愿意,后来学校终于妥协了,答应农村的学生可以用粮食和植物油支付伙食费,不过必须在开学前一次性结清,但是折算的价格不能以市场价而必须按供销社的牌价来折算,虽然来自农村的学生家长还是抱怨,说学校太奸猾了,现在谁还按供销社的价格卖粮的?可是最后家长们还是妥协了,小惠的爸爸是她上初二那年忽然去世的,后来小惠妈妈经人介绍和镇上的一个鳏夫重组了家庭,小惠也就摆脱了农民的身份,没多久,那个男人又被调到县城工作,那男人左右托人找路子,最后把小惠她们娘俩的户口也弄到了县里,变成了彻底的城里人,为此那男人总是在小惠娘俩面前装腔作势地,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抽烟喝酒打牌在外和别的女人鬼混,后来居然发展到偷窥小惠洗澡的地步,可是小惠的妈妈可不是糊涂女人,她马上对小惠采取了保护措施,第一是让小惠在学校住读,第二是放假期间就让小惠住到乡下舅舅家去,为此那男人对小惠妈妈非常不满,两人因此也就分居了,小惠妈妈年青的时候是个很好看的女人,也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对糊糊涂涂地小惠,妈妈总是忍不住叹一口气摇摇头。
小惠回家要交五十块钱去做跳舞的表演服的时候才七岁,她的亲生父亲还健在,她爸爸是个老实巴交地农民,属于三脚踢不出个屁地大焉人,回到家洗了脸就坐着喝酒吃饭,他酒量不大属于二两酒就醉的,可是瘾很大每天必喝还每喝必醉,家里主要仰仗妈妈,爸爸靠种田挣不了几个钱,妈妈养了几十只鸡,后来一度增加到一百多只,挣得是多了,可是妈妈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后来就又恢复到几十只鸡的规模,虽然不富裕,跟同村的其他人家比倒还凑合,反正靠妈妈养鸡卖蛋的收入没让小惠穿过带补丁的衣服,也没让小惠挨过饿,每个星期六回到家,妈妈还给她炒两鸡蛋改善一下伙食,不过鸡肉小惠就很少能吃到,只有一次家里的鸡闹鸡瘟死了一大半,妈妈本来预备都挖坑深埋掉的,可是最后还是狠狠心煮了一只来吃,还好居然能吃,居然还没出什么事,小惠要交五十块钱那天,小惠妈妈的鸡圈里就剩十只鸡了,高丽问她,你妈能同意给你做跳舞服?高丽长得很漂亮,和小惠一样是学校跳舞队的队员,许雅因为长得不好看,跳舞队的没有选中她,为此,许雅独自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装着在看课本和小惠她们离得远远地,小惠有点担心地说,八成不行,你知道我们家闹鸡瘟,现在没剩几只鸡了,我们家本来就指望平时卖点鸡蛋年底卖点鸡肉过日子,现在没指望了。
高丽皱皱眉说,还不是怪你爸,一大老爷们儿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会侍弄庄稼就知道喝酒。小惠不乐意了把头扭到一边低声说,对,就属你爸能!
高丽的爸身高一米八在十里八乡都是无人不知的长人,身高方面除去不说,还是个多面手,木匠石匠的活都难不倒他,附近人家修造房屋没有不请他去主持工程的,所以家里很松宽,顿顿饭都有肉吃。
高丽的爸算是村里的能人,连挣工资的干部都对他很客气,可是高丽他爸生活作风有问题,不仅是有问题,还是很成问题的那种,据村里知情的人说,和高丽她爸相好过的女子最起码是三位数,这几年高丽她爸岁数大了也没那么花了,只和赵家沟的谭寡妇一直往来,那个谭寡妇在赵家沟开了个客栈附带收购些山货野味,这个女人很风骚,和住店的山客的风流韵事很多,也不知怎么的,高丽她爸竟然也拜倒在这个半老徐娘脚下,一个月倒要去赵家沟十几次,有时候连着几天都住在谭寡妇家里,村里对高丽她爸有两种截然不同地态度,一种是鄙夷,一种是羡慕,小惠她爸就很反感高丽她爸,一开始就极力反对小惠和高丽来往,可是小惠妈妈却不以为然,她认为高丽她爸作风有问题可是和高丽没关系,大人之间的矛盾何必牵扯到孩子之间的交情?小惠的爸爸很害小惠妈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小惠,可是高丽来家找小惠,小惠爸爸都会借故离开以示和高家毫无关系。高丽也因此对小惠爸爸抱有成见,高丽见小惠生气了只好赔不是,可是小惠是倔人,一直不理会高丽,高丽也生气了也不理小惠了,车到了村口,村里的几个孩子纷纷下车,彼此打着招呼各自回各家,小惠和高丽彼此不搭理,只有许雅和小惠一路而去。
许雅看上去比同龄的小惠和高丽要矮小,头发也有点发黄,可是皮肤黝黑,双手都是老茧,她是跟妈妈改嫁到这个村子的,家里没一个男孩儿,有四个妹妹,继父又和妈妈生了个丫头这才死了生儿子的心,许雅行大,很小就帮着家里做事,本来家里不让许雅读书的,可是村里有人跟许雅的继父说,现在妹子不念书,怕将来嫁不出去,许雅继父眼睛一瞪说,屁,女人么,会洗衣服做饭生娃就成了,读书来干啥?人家就说了,老许,现在时代不同了,男娃对婆娘的要求高着呢,要是寻下个睁眼瞎会被人笑话的,说着就掐着手指历数十里八村的诸般实例,许雅的继父才着急了,咬咬牙供许雅上了学,不过许雅知道上中学那是万万不能的,继父跟她说的很明白,念完小学就去镇上做工,到十七就给她说个婆家,许雅没法反对,许雅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上小惠家玩儿还帮小惠妈妈喂鸡打扫鸡粪,小惠父母都很喜欢这丫头,小惠妈妈常说,可惜了许雅这丫头了,要是这丫头长得好看点…
许雅看看快到小惠家了,才问小惠准备怎么办?小惠哭丧着脸说,我能怎么办?不答应老师吧,自己没脸,答应了老师吧,自己受罪。许雅突然说,她有办法,小惠正要问,忽然看见隔壁的叶奶奶远远地冲她招手,赶紧跑过去,原来小惠的爸爸出事儿了被镇里的警察给带走了,原来小惠爸爸偷偷把家里害瘟死了的鸡卤了低价卖给镇上的餐馆,可是说来也怪,这些瘟鸡小惠全家都是吃过的,吃过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是鸡卤好以后却把十几个镇上的食客给吃得上吐下泻,镇里得知导致中毒的卤鸡是小惠爸爸卖的,就派人把小惠爸爸给抓了,要小惠妈妈凑款给中毒的食客支付医疗费,叶奶奶说,小惠妈妈已经去镇上两天了连音信也没有,小惠当时就急了,叶奶奶叫小惠不要急,小惠妈妈已经交代让小惠上叶奶奶家去吃饭,小惠要带到学校的大米和肉末炒菜干还有三块钱都交代给叶奶奶,叫转交给小惠,让小惠安心读书千万别插手这件事,说她自有办法。
许雅安慰了小惠几句看看天色不早,怕回家晚了回去要挨骂就走了,走之前很悄悄地告诉小惠,晚上她过来找她。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