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时,红妈妈与花娘们已经歇下,只剩下丫鬟和小厮们在打理大厅和厢房,便嘱咐了红妈妈房里的丫鬟等她醒来知会我一声,我想尽早把事情办妥了。
说来也奇怪,昨日将红妈妈梳妆了一番,本以为她定会在演出时登台亮相,惊艳全场,却不料只是在演出前布置了番便不见踪影,绝大多数客人却是连她的影都没见着。难道正如我昨日胡说的,红妈妈是打扮给心上人看的不是?若是这般,还真有些怪异了。也罢,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险,谁不是有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着想着竟已走到了厨房,是传早饭的时候了,既然来了便不用麻烦阿丽她们过来传了,顺便还可以拿几样自己喜欢吃的早点。厨房的人多已熟悉,知道我与莠莲交好,便也格外照顾些。见他们亲切,便有了留在厨房观看他们忙活的心情。
倒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厨房的都是精细活,若插手多半是越帮越忙。说巧不巧,刚在我寻了块空地搬椅子坐下时,阿真从外边抱了些劈好的柴禾进来。见我愣了一愣,沉了沉眸子便去灶边生火了。
我倒觉着诧异不已,不过两日,这妮子已削了锋芒,看来劳动还真是锻炼淳朴品质的好手段。回想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便是有些事情想与她确认。
“赵妈妈,可否将阿真借给我片刻?呆会便将她原封不动地送回来。”赵妈妈是厨房管事的厨娘,平日对厨房里的人甚是严格,但对于我们这些厢房伺候的人倒是亲厚许多。
加之,我嘴馋得紧,莠莲私下里也打点过,给了赵妈妈些银子。莠莲现在可是小富婆,虽然正均公子的一千两到莠莲那只得二十分之一,五十两,但在凤凰阁里也算是有钱的主了。
赵妈妈自是不会多事,“阿真,你便跟阿雅姑娘出去走走吧,不可怠慢了。”阿真却不乐意,“我跟她可无话可说。”翻了翻白眼,这姑娘还记着仇呢。无奈,只道:“我与你也无话可说,是红妈妈托我问你些话,来不来随你。”
说罢便抬脚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跟了过来,看来对于红妈妈她还是敬畏许多。一路走至庭院走廊站定,阿真也踱步过来,不卑不亢,看样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那日为何去莠莲房里撒泼?”我定定地问她。
她轻轻一哼,似是不想回答,“若你不说,便等着红妈妈亲自来问你话吧。”一山更比一山高,只能拿红妈妈来唬她了。
“哼,莠莲那个贱人,平日里见她不吭声,背后里却不知道嚼了多少人舌根。这种贱人,我打她又如何?”话说得倒是不遮不掩,只是我相信莠莲的为人,嚼人舌根的事定不会是她干的。
“这话说得没凭没据的,你又怎会这样认为?”
“谁说我没凭没据,这话可是她身边亲近之人跟我说的,连自己的好友都无法忍受她的恶言,这种人也配住在厢房里?”
“是含羞,还是春兰,跟你这般说的?”莠莲曾说过与她亲厚之人只有此两人而已。阿真没有出声,倒是有些义气。忽然觉着她或许并不坏,只是被人利用了罢了。
“前日莠莲演出之时,你为何出现在后台?”
“自是有人叫我去的。”
“谁?”
阿真又未出声,似乎也感觉到了些不对劲。
“你可知当日莠莲被人设计,腿伤得不轻。”
“这事不是我做的。”
“那换个问法,当日莠莲受伤,你又碰巧出现在后台,凤凰阁里谁人不知你与莠莲之间有过节,此事你哪脱得了干系。”
阿真心中一急:“那日有人与我说,红妈妈叫我去后台说话,我猜想是红妈妈顾念主仆之情,便急忙过去了。却没有在后台找着人,哪知,一会儿莠莲就出事了,我也是怕人误会才即刻离开了。”
“谁将你叫去后台的,可有其他人佐证?”
“这……当时我正从外面抱柴禾进去,并没有其他人撞见。”
轻轻合上眼,果真如此。
“当时红妈妈早已去了二楼陪客,怎会叫你去后台?”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若是不明白,岂不是在凤凰阁白活了。
阿真一片震惊之色,细细地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算是看明白了,又与她交代了几句。此时有人前来唤她回去,她见状也噤了声,随后又附身过来,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
阿真目光坚定地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点头,嘱咐道:“小心行事。”她便跟着来人离回厨房了。阿真也是明理之人,或许算是多了个盟友吧。
望了望庭院中的湖水,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之上,十分宁静。只是,这凤凰阁的日子怕是难以宁静了。握了握手心,刚才阿真所说便是“含羞”二字,之前虽是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如今确认了,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那朵楚楚动人的美人蕉啊,却是暗地里使坏的主,希望一切事情到此为止吧。一阵初秋的凉风拂过,远处的芭蕉叶沙沙作响。感觉清晨有些微凉,便转身回房去。
老远就听到春兰爽朗的笑声,心中沉了沉,想必含羞也到了吧。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恢复常态,轻快地推开门进去。
“怎么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含羞关怀的声音。
我在莠莲身旁坐下,任她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刚才去厨房传早饭,撞见正要烧火的阿真,便找她出去讽刺了一番,这感觉真心不错。”演戏?我也会的呢,正好测测含羞的反应。
“得饶人处且饶人,阿雅怎还去与她计较。”莠莲嗔怪地看了我两眼,给我盛了碗银耳莲子汤。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阿真那个跋扈劲,如今莠莲妹妹出息了,是该让她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说话的是春兰,声音里没有一丝杂意,感觉是真心话,或许含羞之事她并没有掺和进去。莠莲也在这时看了我一眼,想必同是这个想法。
“正是这个理。”是微微含笑的含羞,若不是早已知道这背后的种种,想必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顿早饭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大多数时候是我与春兰在说话,莠莲和含羞时不时搭上一句,但是各人怀着各人心思,越发吃得不是滋味。终于吃完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春兰和含羞身为花娘,昨夜陪客,今日本该歇下,却忽然没了睡意,一时兴起过来与我们吃早饭。这会儿,睡意又来了,便打着哈欠回房了。
待确认她们走远后,才与莠莲重新说了今日与阿真见面之事。“我想你也不是如此鲁莽之人,必不会专程去讽刺阿真。含羞之事先搁着吧,若她不再有其他举动,便不计较了。”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人欺到我们头上来了,就该让对方尝点苦头了。”
无奈地点了点头。莠莲便是这般好性子,前事她都不计较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莠莲这才将阿秀、阿丽唤进来,搭了花架子,又是要开始刺绣。
平日里我们有秘密要说,多是直接吩咐她们俩在门外候着,然后在卧室小声说话。至于她们听去了多少,我们便不知道了。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凤凰阁的下人皆是红妈妈安插的眼线,想必也不会偏袒了谁去,倒是不会有多大的损害。
莠莲这几日腿伤不便,成日只能刺绣。昨日心血来潮说是要为我绣件新衣裳,现在也正忙活着。芙蓉厅里有几幅好字画,激起了我想练习书法的兴致,便叫来阿丽取了文房四宝来,打算写几个字玩玩。
“这……”照着房里的挂画写了几个字后,眉头都打结了,“阿雅姑娘,你这字可没你的架势来得大气了。”说罢便嗤嗤地笑了起来,是可恶的阿丽,这小妮子胆子越来越大,成天嘲笑我。我冲她无奈地扮了个鬼脸,没办法,这用笔和跟用毛笔压根就是两码事,这不是第一次写么?
“让阿丽教教你吧,她是从红妈妈房里出来的,会写些字。”莠莲宽慰我道。眼睛一亮,自己摸索当然没有老师教导的快,便巴巴儿地望着阿丽。她也不忸怩,教得头头是道,我也跟着懵懵懂懂地学了一早上,只是进步不明显。“勤能补拙是良训。”阿丽抛下这么一句便和阿秀传午饭去了,走时还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自信心倍受打击,吃过午饭后再也不想碰笔墨纸砚了,便躺在小榻上想眯会,一不小心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唤我,醒来时身上盖着绒毛毯子,想必是莠莲怕我着凉了。“姑娘,红妈妈起身了,听说你要见她,正在房里等着呢。”一个激灵,跟莠莲说了声便出去了。
见到红妈妈时,她已梳妆好了,只不过又是浓艳显老的妆扮,不由皱了皱眉,红妈妈也不在意,只问我是否想清楚了。我便把昨日和莠莲说过的那三个条件与红妈妈说了,她沉了沉眸子,知道她正在思考,也未打扰。
“这三个条件不难,我便允了你。”没想到竟是豁达地答应了。
“红妈妈,请勿要怪我多疑,我想尽早看到些红妈妈的诚意。”
“嗯?”美人眉头一挑,似是不悦。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红妈妈,请先告诉我谁是那原名为翠竹的姑娘。”似乎有那么一小些时候的安静,我正忐忑地等待着红妈妈的答案,又生怕她会发怒。“众人的卖身契在交接时都过了我的手,翠竹便是……”
还未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推门而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喘气道:“红妈妈,不好了。”说完又深吸了两口气,似是一路跑来的。“没规矩,没看见房里有人吗?”来人一愣:“此事紧急,也与阿雅姑娘有关。”
“说。”红妈妈厉声道。
“方才厨房里的丫鬟阿真换班回房休息时,忽然腹痛难忍,现在正由路过的含羞姑娘照顾着。”眉头一蹙,难道阿真出什么事情了?
“那与阿雅何干?”
“有……有人看见阿真今早与阿雅姑娘在庭院走廊说话,阿雅姑娘与阿真不和,还有人说看见阿雅姑娘给阿真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所以……”说话的丫鬟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不敢说下去。这谣言传的,竟像我下毒手了似的,我什么时候给阿真吃过东西,真真是讹传。
见我眉头微蹙,红妈妈斥责道:“胡说八道。阿雅,走,一起去看看她们玩些什么把戏。”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17章 被人利用的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