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芙蓉厅时,酉时刚过,大厅的表演已经开始,肚子却有些饿了。话说,花娘的晚饭一般是陪着客人一起吃的。时常想,当着客人的面必是矜持着不能吃许多,肯定饿坏了,难怪一个个身材都出奇地好。
刚才去红妈妈房里时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出门没有带面纱,这回来的一路都是阿丽帮我遮着,倒是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莠莲房门掩着,该是有人在房里了。等会还是寻个借口,把饭菜拿到卧房吃吧,不能在客人面前失礼。这样想着,拿着手绢遮着脸,轻轻敲了门,便推门进去了。
“我就说她这会该回来了。”是莠莲富有磁性的声音。咦?客人还认识我不成。“阿雅姑娘。”儒雅的男声,“少……少离公子。”竟是那枚温润如玉的男子。
阿丽进门急忙往卧室去拿面纱,我见势冲她摆摆手。“少离公子是莠莲姐姐的‘座上宾’,不算是外人,不遮着也罢。”阿丽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莠莲。后者含笑点了点头,默许了。
便把手绢放下来。少离望着我的眼神有些迷离,竟像是透过我望着另外一个人。正均公子也曾露出这般的眼神,心中犯赌嘟囔道:“少离公子,阿雅自认还未美到令公子哑言。”少离晃然回神,歉然道:“阿雅姑娘,在下失礼了。”
笑了笑,人有相似,若是连相似之人都能看得如此忘乎所以,想必是有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只是,我有我的骨气,并不稀罕当什么替代品。见莠莲朝我招手,便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阿雅有些孩子气,让公子见笑了。”莠莲倒是彬彬有礼。哪有孩子气,我朝莠莲嘟了嘟嘴。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声,我羞地满脸通红,身边的两个丫鬟捂着嘴轻笑起来。
莠莲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我朝她无奈地摆开手,这饿嘛,是生理反应,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少离仍是微笑着,嘱咐阿秀让厨房送些吃食来。我感激地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他笑意更浓,便有如春暖花开般动人起来。果真,是个妖孽。
“少离公子,你可认识昨日与我一同的公子?”总感觉昨日他们的对话有些像熟人般,也许是错觉吧。
折扇一摆,“见过数次。”心中窃喜,又有些失落,“正均公子也常来凤凰阁吗?”少离失笑,不置可否:“昨日怕是第一次前来。”那他还会来吗?公子却似看穿我心思般道:“不过,我想他恐怕不能常来。”
重重的失落感,甩了甩头。这是怎的了,刚才经过庭院不是已经劝服自己不能想东想西的了么?白诗雅,若还这般放不下,我便看不起你了噢,心里暗暗自责。
莠莲见我闷着头嗑瓜子,便与少离聊起昨日舞蹈之事。莠莲本不善言辞,但聊起演出便又像换了个人似的,或许公子就是给人感觉欲对之倾诉的亲切之人吧。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
一会儿,便有小厮进来传菜,佛跳墙、夫妻肺片、白切子鸡、狮子头、清泉龙鱼和珠盘玉翠。莠莲见状沏了壶乌龙茶,给公子送去。我在一旁打量着这些美味佳肴,更是饿得心慌慌,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扑上去。
公子品了品茶,冲莠莲微微一笑,并示意我们动筷。莠莲知道我饿着,叫阿丽给我盛了碗八宝米饭,小声嘱咐我:“不可失了礼数,公子吃过哪样菜我们才能夹哪样菜。”心中微叹,雅有雅的礼,魅有魅的功,这便是青楼吧,各色男子都不会怠慢了去。
少离公子似是无意,将各个小菜尝了个遍,我在一旁乐得其所,开始越吃越欢愉。莠莲无奈,在一旁小心地盯着。阿秀和阿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眉头微皱,侍立一旁。
两碗米饭下肚,满意地冲莠莲笑笑。莠莲无语,只拿手绢轻轻地给我擦了擦嘴。小厮已将甜点端上,我因不喜吃甜食,并未动筷。见莠莲之前吃得少,便夹了两块她喜欢的冰皮豆沙糕放在碟子里。莠莲却朝着我向对面的少离瞥了瞥眼,示意我去为公子布菜。
我冲莠莲摆摆手,让她赶紧多吃点,然后屁颠屁颠地走到公子身边。“公子,让阿雅给你布菜吧。”少离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么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少离公子的眸子也如正均公子的眸子般是碧色的。不经意盯着公子晃了会神,直到莠莲在对面咳了声提醒,我才回过神来。
“阿雅姑娘,在下自认还未美到让姑娘哑言。”听言两个丫鬟毫不遮掩地笑了起来,这句话竟然完完整整又回敬给我了。小心眼,小心眼,我一边为公子夹菜,一边暗自讥诮道。
不一会,公子面前的碟子被我夹了满满一座“小山”。仍不满意,又盛了碗鱼汤,接着,殷切地望着公子。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后开始同眼前的小山奋战。
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雀跃地回了自己的座位。莠莲暗自好笑地抚了抚我的头。其实莠莲不比我大多少,却总像姐姐般待我,万事替我着想,也会包容这些小胡闹。
少离公子吃完碟中菜,喝了鱼汤,便歇了筷子。莠莲摆摆手,小厮麻利地将桌上的东西收了下去。阿秀将提前准备好的龙井给每人沏了杯。公子刚品了品,门外便敲门进来个小厮,见着装不是凤凰阁的人,应该是少离公子自己带来的。来人在公子耳边低语了两句,公子便起身告辞了。
行至门槛时,竟轻轻打了个饱嗝,我一愣,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公子脸上一红,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
莠莲嗔怪地看了我两眼,叫人把门合上,便在我搀扶下进了卧室。“阿雅,我觉得少离公子似乎待你不错,不如……”这是哪跟哪啊?“莠莲,胡说什么呢,我与公子不是你想的那般。”
“真的?”莠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真的,比真金还真。”我信誓旦旦道。“那,对正均公子呢?”听到“正均”二字,心中一惊,竟也忘了否定,莠莲便咯咯笑了起来。
想起莠莲似乎也对正均公子有意,连忙解释道:“姐姐莫想歪了,我与正均公子并无甚瓜葛,公子是看好姐姐的。”莠莲笑意不减道:“阿雅想哪去了,我与公子才真正是无甚瓜葛。阿雅若能得正均公子怜惜,也会是个好靠山。我们青楼女子虽然鲜少有从一而终的,但有希望还是得去争取。”
说到这,忽然想起今日红妈妈对我说的那番话,也许从一而终并不是梦想。“莠莲,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讲讲正事。”见我表情严肃起来,莠莲也不怠慢,连忙拉着我在床边坐下。
借着演出被人设计之事慢慢展开,见莠莲脸上无甚变化,我才暗自松了口气,将事情讲清楚。见她并未说话,不由有些紧张地握了握她的手。她覆手握紧我的手道:“含羞之事,我早见端倪。只是不知道春兰是否知晓此事,我们心里警醒些,好在并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
还没出什么大的岔子,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也不好再说下去,便又继续说了红妈妈想让我教花娘歌舞之事,莠莲凝眉想了想道:“红妈妈这话可信,但是否诚心还有待观察,阿雅有何打算?”
我想了想道,“姐姐也知道阿雅对于钱财并不在意,我只有三个条件。”顿了顿,道:“第一便是让我与姐姐成为雅妓,专心表演,不让人糟蹋了去。”坚定地看了莠莲一眼,继续道:“第二,我曾受人之恩,对方有一女于六年前沦落进了凤凰阁,现今十二岁,得让红妈妈找出这个人来,想想办法替她赎身。”莠莲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第三,得许我每年出这凤凰阁一次,拜祭父亲。”
莠莲听言,叹了口气道:“这些条件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倒是能试试红妈妈心意的真假。”嗯,倒也是真的。
“阿雅,你若能作雅妓便好,加上我,怕是红妈妈也不会答应?”
“姐姐如何帮我,阿雅心里有数。阿雅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定不会让姐姐委身去伺候那些登徒子。”说完在她怀里蹭了蹭。
莠莲见我撒娇,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今晚因为少离公子包了芙蓉厅的场,虽是早早离开了,也没有其他人上来打扰。我看着莠莲和丫鬟们绣了会花,便有些犯困。莠莲见状便吩咐早些洗漱,熄灯歇下了。
待丫鬟们走后,屋里静悄悄的。但屋外时不时传来欢笑声,因为昨日莠莲的演出,凤凰阁的名声大了许多,客人也增加了,自然吵闹些。几番被吵醒,竟无了睡意。
“莠莲,睡着了吗?”轻声唤了句。
“没呢,阿雅被吵醒了?”
“嗯,反而睡不下了。”
静了会,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阿雅,姐姐想与你分享一个秘密。”嗯?什么秘密,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其实初夜那晚,莠莲并没有失身。”
“什……什么?”好劲爆的消息。
“嗯,那晚莠莲紧张,灌了客人许多酒,不小心将他灌醉了,倒下去不省人事。急忙去找春兰帮忙,春兰将和了水的红色胭脂洒在褥子上,和我一同搬那男子到床上,将他的衣服褪了,然后……”
“实在太好了,我们莠莲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不过,这事可有别人知道?”
“莠莲说要保密,似乎连含羞都未提及。”
“哈哈,实在太棒了,好一个移花接木。”
兴奋地奔到莠莲床边,钻进她被子里,与她一通打闹,高兴至极。不小心牵动了手臂上被烫伤的伤口,疼得直嚷嚷,才消停下来。后来又说了会话,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第16章 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