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莠莲便遣人去把我的行李取了来,说是两个伤员也好相互照顾。我拗不过她,也不再与她争辩,由着她去了。
寅时一过,红妈妈身边的丫鬟便来寻我过去,真是容不得我喘口气。莠莲心里担心,却腿伤在身,便嘱咐了阿丽跟着我去。我笑话她太紧张,不过自己心里头倒狠狠捏了一把。
自从进这凤凰阁,好像未发生过什么顺利之事。第一日扇了红妈妈贴身婢女阿真一巴掌,害红妈妈颜面受损;第二日莠莲演出,直接间接害得莠莲腿受伤,红妈妈肯定不高兴;第三日,也就是今天,莠莲又因我与夏荷起了冲突,红妈妈怕是头疼不已,才叫我去她房间。
记得莠莲曾说,也有些性格顽劣的女子被卖进青楼,会交给红妈妈亲自管教,不久之后出奇地服帖,夏荷便是一个例子。看来这话不假,夏荷那高傲的性子任谁都敢得罪,今日只是被红妈妈瞪了一眼便噤了声。难道我也会遭遇什么霹雳手段?身子不由战栗起来。
“阿雅姐姐莫紧张,之前姐姐还没到房里时,莠莲姐姐便一个劲地向我们夸你的好。这般可人儿,红妈妈怎舍得责罚。若是真有什么事,莠莲姐姐也不会放任不管,她如今的地位也能在这凤凰阁说得上话。”说完冲我安慰一笑。
阿丽这番话让我心里略安,确实,有莠莲在,必定会保得我周全。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信任莠莲了呢?不清楚。我与她已像亲姐妹般相互照拂,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彼此也会了然。
红妈妈住在后院,倒是个清静之地。路过庭院时,不经意便往湖边小谢张望,那儿曾有位寒若墨玉的公子问我姓甚名谁。可是正如红妈妈曾说的,公子不是我们这些青楼女子能去肖想的,只得暗自嘲笑自己的意动。一个月后正式成为这儿的花娘,即便只是卖艺,便是连意动的资格也没有了吧。既然如此,不如趁早绝了自己的期望。
沉了沉眸子,不再允许自己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低头盯着青石路面朝前走着。不一会儿,红妈妈的房间便到了。领路的丫鬟进去通传了声,便唤了我进去。
红妈妈正沐浴出来,头发刚绞干,半绾着,透着几分慵懒。此刻的她仍是素颜,出落地高雅,没有任何平日望着的胭脂气。似乎这般看着年轻许多,不像上了三十的人,只二十四、五而已。为什么成天化着浓烈显老的妆容呢?弄不明白,对于女人,比美丽还重要的东西应该堪比生命了吧。
红妈妈见我出神,轻笑道:“想不明白便不必多想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反倒对自己不好。倒是,你可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我叹了口气,把这三天给她惹的麻烦讲述了一通。
“你倒是知道给我惹了不少麻烦。第一日打你那一巴掌可还记恨着?”声音依旧娇俏,我倒是不知该怎么回答。说不记恨是假的,即使活两世,被打巴掌还是头一回,心中自然懊恼。见我默不作声,红妈妈反而淡然道:“你初入凤凰阁,锋芒太过本就不好,我这般做自有我的分寸。”
我默然,不置可否。“怎的还是孩子心气,这般与你说了还放不开?”略惊讶,红妈妈这番对我的态度竟比对莠莲还亲切:“红妈妈说的是,阿雅不再在意了。”曾经的生活并不需要顾全大局,红妈妈放下身段与我说清楚了,若我还想不明白,就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红妈妈和颜悦色地点点头:“你可知道今日夏荷为何会去与莠莲吵闹?”“大概是去压压莠莲的势头。”很明显的?红妈妈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这或许是原因之一。”顿了顿接着道:“那芙蓉厅本是夏荷所居,只是她生性跋扈,便也是想借机让她收敛收敛。”原来如此,难怪夏荷会气上心头。
“早料到会出现这一幕,所以一早已警告过她,她当时虽然不服气,但也答应了下来。我安排她近身的丫鬟安抚着,本已无事,却不料有位花娘……”未往下说,心中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有人挑拨?”
红妈妈并未回答,反而话锋一转,道:“表演之时出了意外,你可有想到是谁做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这个,我想了想决定坦白与她说。
“当时阿真出现在后台。”
红妈妈轻哼一声道:“阿真不过是一个厨房的丫头,正值最忙的时候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后台。”难道另有隐情?红妈妈接着道:“纵使阿真能够接近鼓台,你们最后上台检查时难道会看不到吗?”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莠莲表演前,我因为在舞台上开场,并没有在后台准备,最后便是由春兰和含羞检查的。难道……
“莠莲,莠莲,狗尾草做的莲花啊……”我心中一惊,耳中开始嗡嗡作响,久久沉浸其中,难以置信。
“谁是敌谁是友,心里还是有个数为好。”红妈妈换上了一袭红衣,让我眼中一晃,微微有些扎眼。最近真是看了太多的鲜血,而害我们的却是亲近之人,讽刺啊,我不免有些苦笑。
“多谢红妈妈提点,阿雅感激不尽。只是,阿雅想知道红妈妈为何忽然转变了态度,所求的又是什么?”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经这一事心中不免谨慎了些,问出口后又觉有些冒犯了。
红妈妈轻声笑道:“你这性子与春兰倒是有三分像,心直口快。但有时过于莽撞了些,做事冲动,逞一时之勇。若是不历练历练,怕是难成大器。”完全没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这性子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代生活。
“阿雅过来,为我梳妆。”红妈妈亲昵道。
我束发的手法生疏,便唤来一位丫鬟,在旁指导着。发丝拢在脑后,盘成花瓣状,一记流水型的发髻束在花瓣上,便成了朝天髻。只是挑了挑发盘,蓬松了许多,显得雍容华贵些。插上了支金步摇,盈盈动人。
化妆便是自己动手了。抹了粉英,暗孕清香。这儿用的石黛细腻些,想必也高档许多。为她画的是浅色的柳叶眉,平日威严惯了,如今看来确实很妩媚,配着那娇柔的声音,竟要生生压了夏荷几分去。
红妈妈的眼形很美,用雀乳勾了眼线,而后用梨花制成的白色胭脂作眼影,在沿着眼线带了两笔,便把眼睛突显了出来。腮红与朱唇膏都用的颜色较浅,化完后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细细瞧了瞧,却是为了突显眼睛用的那两抹白色过于突兀了。见状,用这白色的胭脂在眉心处铺了朵玉润的梨花,如此一看,与一身的大红色形成鲜明对比,倒衬得整张脸精致了许多。
“果然好手艺。”红妈妈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感叹道。
“女为悦己者容,红妈妈可是要去见什么人?”有些好奇。
红妈妈脸微微一讪,转而说道:“今日找你来,便是希望你能为我所用。”转移话题转移得太明显了吧,不过我已是凤凰阁的花娘,这番话倒是听不明白,“想必你也知道,凤凰阁有幕后的老板。而他希望晚上的演出能一改庸俗的风格,我自诩没有这个能力。”定定地看着我道:“而你,经过昨晚的演出,我想或许能够胜任。”
红妈妈又开出了一些条件,非常诱人,似是答应下来便是半个老鸨般。不过,这会儿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即刻应承下来,得回去与莠莲商量商量,如今手里握着这个筹码,说不定能谈些别的条件。
红妈妈也未紧逼,谈了会便让我回去了,还打赏了一两银子,说是今日的妆化得不错,甚是满意。
回去的路上,我脑袋里一片浆糊,不知道该怎么与莠莲把今日红妈妈所讲之事说明白。最后决定实话实话,来个大翻身,以后敌在明,我在暗,这般才不会吃亏。
忽然想到,虽然莠莲受伤不能让客人留夜,但却是需要在芙蓉厅陪客聊天喝酒的,也就是所谓的请“座上宾”。昨日名声大振,今日怕是有的忙活,想着连忙加快了步伐。
第15章 谁是敌谁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