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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吟】刀横鸳鸯机杼断 两般分付裂帛裳(五十三)

“我自然没有那个意思。”他突然换了副口吻,说话语气固然没有变得强硬,然而也不是一味退让的,“……你的身子,最近可见好?”
她吸了一口气,直直看着燕卓的眼,“若你早些时间明明白白给我个解释,如今也不劳你挂心了。”
她一双眼里数不尽的血丝,眼底凹陷发青,然而那目光毫不胆怯,似有烈火下一瞬就要扑出来,将他整个吞噬。
“你那日在书房外昏倒,十分凶险,轩辕又来势汹汹,我只能将你移至眺海行宫,教军队守着你,我出去……”
“往西北荒玄冥那里去了,你要做个担忧我的样子,好歹也守在床前罢。”简狄忍不住打断,讥讽道,“我一个摄政长公主,连兵都调不了,当真是傻子由你耍吗?”
燕卓静静看着她,幽深的眼里似乎有无数情绪,静水之下翻滚不息,像是下一秒就要倾吐出来,然而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轻道:“……我人不在,便不能放心。”
简狄嗤笑,极尽轻蔑之态,站起来对他寒声道:“那么便承蒙厚爱了。”
她不会再相信一句这样的鬼话。
*
回去的时候少昊已经起来了,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见了她十分欢喜,抱着简狄的腰嚷嚷:“我要去后土姐姐那里!”
“现在才什么时辰,人家还要梳洗装扮呢,真是不懂事。”简狄捏捏他的鼻子,待他去用朝食,饭桌上少昊不断地问时辰,简狄忍无可忍,将他后领一揪,怒道:“问什么问!吃完再去背一卷兵书再说!”
“娘你一定是后娘,阿素一定不是你亲生的……”太子殿下放声悲鸣,捶胸顿足。
简狄吃着丸药,飞过去一个凶狠的眼风,吓得少昊埋头扒饭,一声都不敢出。
饭后简狄依言将少昊赶去书房背书,太子小朋友阁泪汪汪不敢垂,打掉牙齿和血吞,拿起兵书默默地记诵起来。
到了他能在简狄面前背出一卷兵书的时候,已是将近午时了。简狄又考了他几个问题,他都答上了,表情尤其得意洋洋,简狄被他执着的精神打败,扔了兵书道:“好了,娘这便带你去后土的阆玉阁。”
简狄睡得不踏实,起的又早,浑身都没有力气,然而她也需要去后土那里一趟,于是母子两人收拾了一下,便一起慢慢往阆玉阁走。少昊坚持要腾云,简狄教育他要多识“人间风土人情”,何况没有几步路,一个故事都未讲完,阆玉阁便在眼前了。
少昊再激动,到了后土这里礼数却是很全的,他身着白色袷衣,头戴玉冠,装模作样地对着门口的宫人道:“后土姐姐可在?”
那宫人正要回答,见了一身红衣的简狄,不禁有些犹豫,才道:“帝姬正在花厅与燕卓君相谈,容小奴进去通报一声。”
简狄双眉结起,轩辕发兵东海忙着迎战,后土之事便被搁置一旁,如今和谈结束了,燕卓便急着过来,必定是为了幽都一事。当初与共工氏的盟约便是燕卓一力促成的,倘若他要与自己分庭抗礼,共工氏极有可能就随他一边了。
“不必通报了。”她淡淡道,“我自己进去。”
少昊自然不明白这些暗涌的波流,乖乖跟在简狄身后走了进去。简狄步子飞快,直奔花厅。阆玉阁是小公主的居所,作会客用的花厅不大,在进门左手边,门口还守着后土的贴身女官,乃是十二司镇中相柳的庶妹。
女官见了简狄,行了一礼,微笑道:“长公主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好教帝姬能前去相迎。”
简狄顾忌着少昊,不动声色,道:“听闻燕卓君在此,故而来谒。”
那女官便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后土便随她过来,她面目娇美,不知谈及什么激起她的兴趣,双目飞扬的神采都没有敛去,笑盈盈地对简狄道:“姐姐与太子来了,快请进。”
少昊几乎要扑上去,果然后土弯下腰来,“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听闻你前段日子调皮乱跑,教你父君母亲一通好找。”
少昊正欢快地往她那里跑过去,一听她这么说,惭愧地返身抱住了简狄的腿。
“成什么样子,快站好!”简狄低斥他,将他的手拉开,自顾自往厅内走去。后土对少昊笑道:“我同你爹娘有话要说,你先去后面候着好么?我让人端去你最喜的零嘴。”
“好的好的!那姐姐你要快点来!”
后土见他被女官领去后面,敛起笑容往花厅内走,厅内两位不睦她早就听说,又有心打听,如今两人一同在此,当真棘手。
简狄一走进去,燕卓的声音便响起来:“大老远地便听见阿素的声音。”
她不去理会,瞟了一眼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侍女上了茶,她拿过呷一口,是微苦的秋日的旧茶,掺着白菊花,透出明灭的香气。
“不知燕卓君来此又有何贵干?”她挑着眉,讥诮道。
“既已停战,当初的计划当继续下去。”燕卓不急不缓,并没有被质问的窘迫,“颛顼所剩的日子不多了,我们应加紧兵马筹备,携沙棠入海操练。”
简狄听得那一个“我们”,不禁恍惚。
真的还有“我们”吗?……何必粉饰太平。她垂眼低低地笑,茶杯口白蒙蒙的雾气浓郁地扑向她的眼睫,弯长浓密的睫凝着水汽,好似结着一层霜雪。
后土慢慢走过来,开口打破了这一室沉寂,“姐姐一直抱恙,后土生怕惊扰静养,不敢前去探视,如今看,像是大好了?”
简狄笑道:“你倒是会说话,看看我这幅样子,还受了伤,不过半条命罢了,谈何大好。”
“姐姐用的药方驱寒补虚,假以时日必定能痊愈。”后土笑道,“何必如此消沉。”
“你怎知我所用药方?”简狄奇道,“虽不是什么秘密,然而也当在司药署收着才是。”
后土看了一眼燕卓,后者只是垂眼抿唇,似乎没有在听二人的寒暄,“哦……我只听燕卓君提起过一次,他也曾改动过姐姐的方子。”
简狄想起那次隐罗给的丸药,一吃下去便感到明显的舒缓,正是燕卓归来的那一日。原来这方子他还插了一手。她倒没有怀疑燕卓在药方里下毒,毕竟这种手段他不会用,也瞒不过司药,然而他……
她忽然有些惶恐。正如幼时面对一片漆黑时心下猜疑不断,背后便冷汗涔涔。
这是一计吗?教她心软?还是他确在顾念旧日情分?
简狄向他那边扫去一眼,黑衣的上神把玩着茶杯,表情淡淡。她收回目光,轻轻吸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动摇半分。
她这条命,全是东海的。
东海,那是她一生最高,最坚不可摧的信仰。
这是一个几乎可算殉国的公主,几千年长留的信仰。
这样想去,她连最后一些动容也丢下,只身投入猜疑的深渊,万劫不复。
“后土,十二司镇应当已在你麾下,不知用得还顺手否?”燕卓放下茶杯,出声打断简狄的神思。
后土往燕卓那里侧一侧身,道:“好得很,父君也十分满意,我打算带兵去海中看一看。”
燕卓点点头,“句芒会领着你。”
简狄忽然便寒声道:“燕卓君,抱歉打断,我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
后土没想简狄便如此直接发难,站起来道:“若二位不嫌弃便在这里谈罢,我去后面陪太子耍一会儿。”于是行了一礼出门去了,侍女也随之出去,将门带上。
燕卓默了半刻,淡道:“怎么,对此有什么意见么?”
简狄看着他冷笑起来,“你说说我当有什么意见?你那三分的虎符已制好了罢?准备不日将人马都带入幽都?留下被掏空的东海?”
她一连四个问句,咄咄逼人,眉间飞扬的神色凌厉,仿佛出鞘剑光般不可直视。
“阿殷,我理解你,然而把后土留在八荒,将计划搁置,这便是对你好了?你怎么去不好好想一想。”
原来他这样倒还是为她好?她被呵护了两百年,却并不是一把生锈的弯刀。
他私制的虎符放一块在句芒那里,貌似是由她管着,然而他消失那段时间,句芒不也一同不见了么?后土拿下幽都,率魔物返回八荒,被蚕食的东海对她已没有任何约束力,难道不是她征伐的首选?而此人,即便最后攻不下轩辕,到底有多少好处可拿,她已想不出。
“那么便为后土寻一位监军,三都战将伍农,如何?”她带着浓重的讥诮和恶意,双目死死盯住燕卓的一举一动,吐出这样一句话。
燕卓像是早就知道她这种打算一样,淡淡提醒她,“你认为共工会同意?他同意与我们一边,便是看准幽都的大权,你这一个监军将后土架空,他道我方毁约也不为过。”
果然是这样,他绝不会同意将后土架空。而她控制不了东海的兵,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下幽都,为平定幽都流尽每一滴血;东海也无法弹压共工氏与幽都魔物,隐罗与她什么都做不了,东海没有被轩辕攻陷,却要被魔物踏成平地!
那个男子,终将卸下最后一张面具。
而她是他最初控制东海的一步子。
这一开始,便是无数罪的根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