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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吟】折步徙倚天色晚 垂眼恍惚月光白(五十二)

“……临曦!”他低声唤她,带着沉沉的隐忍。
未鸦拼命忍住眼里的涌动,咬着牙说不出话。她好像还是失去了什么,是被揭去一页还可以天真的年纪了么?还是被委弃了本心?
“我不是……我不是!你快放了阅道哥哥,我马上就走!”
隐罗怔了片刻,终是长长叹一口气,“我不会动他,但也不会放他走。”
见不得那个她状若癫狂吗?未鸦垂下双手,起身道:“臣妾方才失仪,实在羞愧,多谢陛下。”
话毕便要往外走。
“阿鸦。”稳稳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无可奈何。
“上一世能常伴陛下身旁,是臣妾最大的福气。臣妾告退。”
隐罗捏紧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
漂泊了二十天的少昊太子一定要将简狄留在太白殿,她自然没什么说的,倒是燕卓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淡道:“便是平日太宠你了,你娘出去你也要跟着。快二百岁的人,还要母亲陪着,像什么样子。”
少昊悻悻地不说话,抓着简狄衣袖的手也放开了。
简狄心里愧疚难安,又怕少昊被自己那一耳光吓得疏远了去,这时便反过来弯腰揽住他,眼也不抬,道:“娘也想你得紧,少理会那些有的没的,娘留下陪你。”
少昊高兴得一下蹦起来,抱住简狄的腿谄媚道:“娘——你的衣裳真漂亮!我最喜欢娘了!”
她黑了半张脸,不知道谁之前一直嫌她,说她不让他见漂亮的后土姐姐。
还有燕卓在饭桌上替她出头的时刻。
……到底都是假的。
然而她现在想起来,犹有一种可怕的怀念。
殷缇,你是痴人吗?
“怀素,你去沐浴,”燕卓妥协道,“我让人将你娘的东西取过来。”
少昊“呼啦”一下,站起来,雄壮道:“伺候本太子沐浴!”
简狄接过司药送过来的丸药,轻放入口,慢慢感觉火烫的气息蹿在全身各个角落。服此药不到一月,只觉手脚冰凉的症状缓和了许久。
一个月对于她这样的上神来说,简直短如弹指。
过去的平安喜乐,夜半无人的私语,泼墨挥毫的相惜,恍如前世之事,又近在眼前,怎教人不欷歔。
她不是不愿冷冷静静与燕卓好好谈一番的,而是只消看一眼,便觉心如刀绞,仿佛面对着一则故事,明明还是逍遥自在的,下一行便是一封凄苦哀楚的诀别书,字字血泪,不忍卒读。
何况心下还有最后一根绷紧的弦。
蚕食东海之人,她如何还能笑对。
她记起多年前两人鹊山之盟时约定的话。
“灭颛顼后,轩辕氏之主便是上神的,两方若有冲突时东海承诺绝不先动武。”那是她说的话,她几乎都忘了。
时隔不算远,她却在那些宁静的日子里忘了。
心下空凉。
你要轩辕,东海自然不遗余力,何苦……搅她一场大梦呢?
“简狄,”他叫她,语气毫无起伏,“阿素也是你的孩子。有些事情,就不要牵涉到他了罢。”
她一怔,当即冷笑道:“哦?那便替阿素多谢你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沉吟了片刻最终抿着唇沉默。
到底是他负了她,事到如今什么也争辩不了。
晚上少昊一早便睡下了,简狄哄着他睡着,返身回案边看公文,越看越觉得意外。燕卓插手东海之事做得并不明显:一般的事都是下面人按着他的想法去做;大事才送上来,他也只需授意,不必有什么大动作。而这几次提黄送过来的纪录里,燕卓主动示意提拔几个人,这几人还都是她过去十分信任的。
难道这些人仍是信不过的?
肩后尖锐地疼痛起来,简狄叹一口气,将手抚在肩上,送些灵力过去缓解。
隐罗应当已经知道朝中的局势了,迟迟不归,不知是不是停战又出了什么岔子。
她默默熄去烛火,听见少昊低低叫了一声:“娘?”
“怎么了?”简狄弯腰摸着他的发,发现他目光炯炯,根本没有入睡,“害怕?”
“我才不害怕……”
简狄微微一笑,在他身边躺下,一手抓着他的小手,柔声道:“你还没跟娘说都跑去了哪里。”
“……”
见他犹疑,简狄又道:“那时候娘气坏了,才出手打你,娘给你赔罪,好吗?”
“唔……”带着点哭腔的声音闷闷传来,又过了半晌他才开始说,“那天娘走了没多久,我就跟着跑出去了……幽婉姐姐想要追过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找到我。天上下雨,阿素找不到青丘,听说娘亲要去打仗,就往西边去了……”
“然后呢?有没有碰到坏人?”
“有的,但是他们没认出阿素来。”
简狄庆幸地抱住他,当初阿素出生,她不愿他将来继统,与燕卓两人合力将火狐的气息封印了,对外宣传少昊是只白色的九尾天狐,连隐罗也瞒着。少昊受了轩辕氏血脉,妖气稍嫌微弱,加之在雨里又被削弱,那几个轩辕的兵士自然认不出来。不过好在他元气十足,也不枉双亲的上神品阶。
“后来呢,你知道自己跑去的是哪里了吗?”
少昊往她怀里拱了拱,摇摇头,说:“嗯……后来阿素怕着凉,就躲进一个山洞里面……睡着了……后来父君的人就找来了……”
躲进山洞里,睡着了。
妖族睡着时气息极弱,又没有火狐这样标志性的气息,他躲在山洞里,燕卓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简狄搂着他,轻道:“不要骗娘,后来怎么了?”
少昊的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阿、阿素没有撒谎!”
“谁教你这样说的?你父君?”她淡淡道,“跟娘说实话,我不会生气。”
少昊怯怯的,仍然一脸悲愤,抖了抖便大声道:“没有!阿素听那些叔叔和父君说,也是碰巧才找着阿素的……是父君猜到阿素躲起来了,叫他们往山里找的……”
“你不是要来前线找我么?怎么就躲着不出来了?”
“嗯……阿素一睡……一睡就睡了好些天……又怕被坏人捉去,就、就躲起来了。”
简狄闭上眼,唇边已是寒意横生,“嗯,你若害怕,怎么不想想幽婉和奶娘在担心你?怎么不知道回家去?”
少昊还在垂死挣扎,“阿、阿素还想过去找娘亲的……”
“这次教你撒谎的人是谁,跟娘说。”
“不是父君教我说谎的!他、他让阿素不要告诉娘,阿素都做了什么……”
难怪今日饭桌上他打断她与阿素的交谈,又不愿让她留在太白殿。简狄安抚地拍着少昊的背,轻道:“好了,别急……那父君有没有说为什么?”
“阿素……不记得了,父君一找到阿素就说了……”怀里的小朋友害怕她再次动怒,微微哆嗦起来,简狄低声叹了口气,对他温声道:“记不得没关系,明天我去跟你父君讲,以后不许再说谎了,好不好?今日你也累了,还弄到这样晚,早些睡觉。”
“娘……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你乖乖睡着,明日带你去见后土。”
少昊大喜过望,一下子便忘却了刚才的怯怯不安,一日过去,辛苦得很,搂着简狄的腰便沉沉睡过去。
简狄却一时睡意全无,睁着眼,听着檐下漏滴声,滴答滴答,仿若敲击在心上。
*
天光微露,少昊还在酣睡,简狄从他身边坐起来,侍女过来服侍,替她穿好衣裳。简狄轻声道:“让他睡罢,赶在朝食前叫他。”
她自己接过茶杯与毛巾漱口洗脸,又坐到镜子前吩咐道:“发髻提高些,额发都拢上去。”
简狄的额头光洁饱满,额发梳高便显得精神爽利,罩上宽大的火色常服,高而宽的腰带束出盈盈的腰肢。虽然精神不错,然而她的身体底子的的确确是被掏空了,她从长廊缓步穿过时,两袖和衣带飞舞,轻飘飘的,整个人越发像一只大蝴蝶,风一吹,双翅似乎便要零碎地飘散。
燕卓正在用朝食,见了她便吩咐玄女添一副碗筷。
比起丛烈,这人背地里的功夫不知道高明多少。想隐罗和她当年拿下丛烈也不算什么极困难事,一路凯歌便打到了青丘;燕卓则与自己结了盟,名正言顺地辅政,在隐罗眼皮子底下也能不动声色拿走东海。
他背约在先,本来简狄可以一举揭发,然而那样撕破脸,燕卓势必也会不顾什么表面文章,直接与她割裂了。
简狄没心思吃饭,不过她需要一点准备,因此便坐下来拿起筷箸。
燕卓有些意外,抬手让周围人都下去,微微侧过身对她柔声道:“今日怎么想起过来?”
“这是青丘,我哪里去不得?”
“你说的没错,”他凝视着简狄,那眼里浮起她久违的迁就温和之色,“阿殷,我们谈一谈,好么?”
简狄喝了一口粥,慢慢道:“我倒想先问问你,阿素的事情。”
“你要问什么?”
“我这个做娘的,你却不让他告诉我他去做了什么。我的确于他有愧,然而你故意藏他起来,不知又是个什么用意?”
燕卓短短沉默了一刻,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低柔,“你也知道你是个做娘的,小孩子怕打雷本没什么,何必发大脾气。”
“你倒来责备我,”简狄冷笑一声,放下筷箸,“你把他藏起来,不过是想教我自疚些,你以为这样那些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