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便在城内一家客栈住下。
不要问我哪里来的钱花,想我身为东境国长公主,哪有缺钱的道理。再者,我那一身武艺可不是白学的,劫富济贫什么的,小意思啦。
嘛,贫穷面前,人人平等。
平日里,我不是溜溜春娇,就是看看凌宸,又或者破坏一下苏画对别人家妹子的勾搭。
我承认我这样做很无聊,可是眼看着自家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我是有多宽宏大量才没有当场阉了丫的。不得不说,十一年前的苏画就是个人渣。
偏偏我就是喜欢这么一个人渣。
说起来,较之我元免认识的那个苏画,眼前这个苏画要嚣张太多。强抢民女一类恶霸所为自不必讲,身为丞相整日游手好闲就知道调戏良家妇女便罢,要是和谁看对眼了立马就拖回家吃掉这种可耻行径简直看得我火冒三丈。我现在晓得,我元免认识的那个苏画是多么的守身如玉、洁身自好——
至少他不会连我这个幼童都不放过!
不知不觉间夏季已经过去了大半,即便是临近夏末,下午时分的太阳依然很大。幸得中午下过阵雨,才让闷热的空气中多了分潮湿的味道。
此时我正在初级班的庭院里,教学生们画工笔画。
共和春书院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外来人士是不能长期逗留在书院里的。我不欲再经历一遭被先生压迫的憋屈,索性应聘了书院的绘画老师一职,每日申时过来教学生绘画。
虽然风书这具身体在绘画方面天赋极低,但是我作为一名画师,一名顶级的画师,当然是想要画画的。反正风幸还在医谷和柳邪搅基,没时间来管我的死活,不用演戏的我乐得以我元免的方式来生活。
以往我自负有一身特殊能力,渐渐懈怠了对绘画功底的修炼。如今使用的是毫无特权可言的人类躯体,我方才真切体会到,以正常形式勾勒每一根线条时,我灵魂与之产生的共鸣,以及对绘画愈发深厚的热爱。
哪怕历经千辛万苦,仍会握起画笔的热爱。
我突然发现我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狭隘,说什么画功精湛到鲜少有想要画下来的东西,明明绘画本身就令人着迷。即便是花一整天画一颗鸡蛋,绘就线条时所产生出来的快感也值得我这样做。
当初的我怎么这么愚蠢呢,竟然认为画画是该有所保留的。
出神间,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抱怨。
“风先生,为什么我们今天不画素描呢?工笔画真的好难啊。”
闻言,我将视线转向说话的那名男孩,见他手握画笔满脸墨迹,一副苦恼不已的样子,我抿唇压下了笑意。举步走到他的桌案前,我打量着宣纸上那坨类似大便的东西,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尼玛同学你太谦虚了,老师我今日才开始教大家画工笔画,你就将石头抽象出了别样的味道。你的绘画天赋真叫老师我刮目相看呢。”
我一句“刮目相看”引得不少学生前来观看,一颗颗黑漆漆的脑袋在桌案前起伏了半天后,他们纷纷夸赞起王尼玛同学。
“王尼玛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一眼之下都看不出你画的是什么东西的说,你真是颇有,有……上次丞相哥哥怎么说的来着?”
“是梵高之风。”
“哦!王尼玛同学你真是颇有梵高之风啊!”
王尼玛同学摸了摸后脑勺,沾满墨迹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哪里哪里,曹尼玛同学上次画的野鸭也很不错呢。”
“……我那是凤凰……”
“噗。”头顶上响起一声喷笑,大家抬头去看的同时,那人满含讥诮的话语轻飘飘地传了下来,“风先生硬把一坨屎夸成宝的本事也叫本殿下刮目相看呢。”
我的眉心跳了一跳,若不是书院明文规定不能体罚学生的话,我非把兰陵息这个不讨喜的家伙吊起来毒打一顿不可。
“啊!三皇子殿下,您怎么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去了?要是不小心掉下来摔伤了,皇上还不要了奴才的狗命嘛!”像是才发现兰陵息坐在榕树的树枝上一样,兰陵息的随侍太监立时紧张地鸡猫鬼叫起来。
紧接着,太监呼喝人来捞兰陵息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声响。
按了按隐隐跳出井字的额角,我抬头仰望坐在树枝上正冷眼旁观着太监的举动的兰陵息,道:“三皇子殿下,本老师交代的作业你画好了吗?”
他嫩稚且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烦死了,本殿下才不要画这些无聊的东西。”
“那三皇子你要画什么?”一道清雅温润的声音插入,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脑袋一扭,我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里的苏画,知道接下来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见来人是苏画,兰陵息的臭脸更臭了,遂撑着枝干从榕树上落下,让树下的太监接了个正着。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厮踹了太监一脚,示意他放手后,落到地上绕过苏画,打算直接走掉。
眼见着兰陵息即将与苏画擦身而过,苏画却在这时伸手拽住兰陵息的衣领,将厮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放肆,谁允许你碰本殿下了?还不快放本殿下下来!”
被苏画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拎着衣领挂在半空中,兰陵息气得脸都绿了。肉球似的小小身躯东扭西扭着想要挣脱,无奈体型差距摆在那里,由不得兰陵息说话。气急之下,厮抡圆了小胳膊小腿儿,试图打掉苏画嘴边的坏笑。
手臂一伸将兰陵息挪远了一些,以免其真的击中自己的面门,苏画睨着厮,笑眯眯道:“三皇子,作为一名未来的绅士,可不能不尊师重道哦。更何况风先生是女士,虽然对你来说是年纪大了点儿,但是礼待女士是必不可少的。”
“滚开,本殿下不需要你这种恶心的东西来教训!自己的私生活都那么淫乱,你有什么资格对本殿下指手画脚!”扭啊扭啊扭啊,踢啊踢啊踢啊,为毛就是打不到他啊。
对兰陵息的咒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苏画笑得快要坏掉了:“哎呀呀,没想到三皇子这么了解微臣,实在是太令微臣受宠若惊了。”
“靠!本殿下才不要了解你呢!混蛋,听不懂本殿下说的话吗?本殿下命令你,立即放本殿下下来!!”如是咆哮着,兰陵息炸毛的模样可爱极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我在心底勾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看到兰陵息不爽,我就爽歪了。
苏画拎着兰陵息衣领的手纹丝不动,甚至趁厮蹬着小短腿儿乱踢的时候,坏心眼儿地晃了又晃,直把厮晃得眼冒金星了,他方才停下手,道:“对付不听话的小孩子,我总喜欢用暴力镇压。所以三皇子,你要是不向风先生道歉的话,微臣就只好提着你上朱雀街游街示众了。”
“无论你怎么折辱本殿下,也休想本殿下向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道歉!”
不知羞耻?厮竟然说我不知羞耻?老子哪里不知羞耻了魂淡!
好吧,我知道厮指的是前几日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把我淋成落汤鸡,我赶着来书院上课所以就没有换衣服,然后被苏画当众调戏了的那件事。那天我穿的是白衣服,夏季衣料薄,被雨一淋难免走光。可是我一具十岁女娃的身体,连发育都还没开始,哪里有必要在意这些,更不会想到转眼竟撞上了有恋童癖的苏画和早熟的兰陵息。
如是腹诽着,我正欲说些什么给兰陵息添堵,却不想一声呼喊响起,吓得我当场僵立。
“书儿!”
啊啊啊……这、这是……是风幸的声音?!
眼睛一闭,一睁,风幸就在那里,不偏不倚;眼睛再闭,再睁,风幸依然在那里,身旁还有凌宸和凌黎;眼睛——我靠不是吧!
风幸什么时候来的帝都我竟然不知道?!
连忙调出脑海中最近传入尚未读取的风幸的信息,我这才发现近日来我忙着画画和偷懒,疏漏了好多事情。眼下风幸就站在我的面前,满面惊喜地望着我,害我根本来不及躲起来,脑海中也没有获取到风书的信息。
怎么办?
不管了,只要是风书,一看到风幸就会发花痴,所以冲过去再说!
身随念动,我一把丢掉手中的画笔,脸上瞬间摆出诧异、喜悦、激动……最后喜极而泣的表情。眼中闪着泪光,脚下踩着碎步,我手臂一张,作乳燕回巢状,扑进了风幸的怀里。
“王兄,书儿好想你。”
“书儿,王兄也好想你。”
这厢我和风幸互诉着思念之情,那厢凌宸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
喂喂,臭小子再笑信不信我揍你!
牵着凌宸的凌黎呆望了穷摇附体的我们半晌,迟疑道:“这……是书表妹?”
闻言,我依然伏在风幸怀里啜泣,没有抬头朝凌黎见礼的意思。风幸则“嗯”了一声,附带一枚不好意思的笑。
并不是说我演戏演得太过投入以至于不可自拔了,而是在触碰到风幸的那一瞬间,我脑海中便蓦然涌入了风书的信息和下一步指令。也就是说,我这次会在共和春书院遇上风幸,是本该发生的事情。
我怎能不赞叹一声我的人品。
倾倒完了风书的花痴情绪之后,我这才从风幸胸前抬起头,凝视着他,梨花带雨:“王兄,整整四十三天零八个时辰没有你的音讯,书儿快要想死你了。”
风幸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温声解释道:“医谷那边不方便通讯,书儿你也是知道的。前几日师父突然吩咐我和师兄出谷来帝都办事,我正打算通知你,却不想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了。对了,说起师兄,他现在在别处替人治病,回头一定要把他介绍给书儿你认识。”
“呜呜,书儿不想认识什么师兄,书儿只想和王兄在一起。王兄,书儿——”
偏在这时,凌宸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透着满满的不愉。
“黎哥,原来这个女人就是表姐么?宸儿就奇怪周围怎么突然多出个不晓得从哪里跑出来的东西,成天都在宸儿的眼前晃荡,讨厌死了。”
这这这个臭小子,居然说我是讨厌的东西?!
风信子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