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经过一番打听,我才知道苏画是被冬国国王请来王宫谈和的。
说来真是好笑,四年前,也就是“无神之序”最初,冬国国王仗着自己是元免上神的后裔,拥有诸多特权,便狂妄自大得以为这九州大陆非他莫属。结果不过四年的时间,昔日四王无一不是被兰陵帝打得节节败退。春、夏、秋三国更是先后亡国,只剩下一群落网之鱼退至九州大陆边缘,建立了后来的西戎、北漠、南晋。
如今兰陵大军兵临冬国腹地,冬国亡国之日指日可待。
唔,身为冬国长公主,我这般期待冬国亡国的样子委实不成体统。更何况亡国之后,我少不了要跟着冬国国王上演一次王室大逃亡,动辄丧命的游戏我可玩不起。
然而遗憾的是,就算冬国国王拉下面子求苏画签下和平契约,甚至不惜许给他无数财宝美人,苏画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咱们家陛下说了,他从不和人谈判,遑论签下和约。冬王节哀顺变。”
所以,在“无神之序”四年冬,我随一干冬国王室离开王宫,穿越过曲折蜿蜒的城下地道,逃出了冬国国都。
从地道里出来已是一片荒野,我就着地势上的优势,遥望见都城外一片兵戎。城下是兰陵国骁勇善战的七十三铁骑,城下是冬国特意派去送死的老弱残兵。
这场战役早在十七年后便已定下了结论。
彼时七十三铁骑阵前,苏画一身儒袍居于马上,正同身后的将领谈笑着什么。其怡然自得于战场上的气度,俨然所有人的王者。
在心底“啐”了一声,我对身旁的风幸说:“王兄,那个人好讨厌。”
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后,风幸说:“嗯,我也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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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冬陆多是崇山峻岭,因此一路上逃亡至东边,我等受尽了奔波之苦。再加上兰陵国的追兵不断,当初的两万精兵千人仆从百来王族,现在的八千疲兵几百仆从数十灰头土脸的王族。
在此我不得不感谢一下兰陵国的追兵,因为在追杀过程中,他们帮我干掉了大量风姓王族。亏得出现元免上神后裔的几率极低,以至于十七年后的风姓王族依然只有零星两三个。
经历了千辛万苦后,我们终于翻越最后一座山岭,踏上了东边的土地。此时已是第二年春分。
一干难民似的王族环顾着眼前的陌生景象,却像沙漠旅人发现了绿洲。不顾来自他人的异样目光,王族们又哭又笑,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感动似的。站在宛若疯癫的王族之中,我牵着风幸的手,感觉好生惆怅。
而后又是多番波折,我们终于住进东境国的王宫,开始了祭祀候选人的再次修炼之路。
老实说,被管教了四年的我早就习惯了老师们高强度的教学制度,因此对于之后更加严厉的训练,我除了觉得有些辛苦外,并没有多的想法。毕竟比起当年在锦绣岛苦修各种特殊能力时所吃的苦,祭祀候选人的课程委实太过轻松。
可怜风幸这个熊孩子,好不容易告别了长途跋涉,后面等着他的竟是无尽的折磨。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风幸在逃亡途中学到了一些新东西,比如说爆粗口。
今日风和日丽,春光大好。
风幸趁着熊太傅不注意,在我的掩护下溜出课堂,跑御花园捣鸟窝去了。我则坐在教室里,一边读取着脑海中不断涌入的风幸捣鸟窝全过程的高清视频,一边替他抄着作业。
嘛,差点忘了说,因为这个梦境是风幸的,所以即使我没在场,他所经历着的一切都会以影像的形式尽悉传到我的脑海中。好比现在,他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我却时刻掌控着他的动向。
也就是说,我可以利用他对风书的记忆盲区,去做一些我元免想要做的事情。当然前提是我的所作所为不会影响到剧情的大致发展。否则让风幸觉察出不妥,进而从梦境之中醒来,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接下来,我决定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事情。可是在此之前,我得把风幸的作业丢给别人去做。
瞄了一眼讲台上犹自沉睡着的熊太傅后,我眼珠子一转,将视线落到了左边那只的身上,左脚跟着挪到他的凳子下面,踢得他娇躯一震。他恍若受到惊吓的小白兔那样,忽闪着大眼睛看向我,见我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他不由又是一震。
“长、长公主?”
欣赏着他娇弱的可怜模样,我继续笑:“你是萧御史的二公子,萧图吧?”
“是是是的……”
挑眉打量着他抖得愈发欢快的身体,我嘴角一抽,实在想不出自己的笑容哪里有这么恐怖。不过看在他如我所愿地害怕着我的份上,我便姑且不去计较,直奔主题好了。
“你看起来还挺聪明的样子,这是本公主的作业,劳烦萧二公子代本公主完成它如何?”说着,我将风幸的作业本丢到了萧图的桌上。
“啊……”发出一声为难的低呼后,他犹豫着想要拒绝,却被我立起的眉毛吓住,遂只好连连点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道:“好、好的,长公主。呜……”
瞥见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我不禁一窘,然后威胁萧图道:“你哭什么哭,不许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欺负你呢。乖乖抄你的作业,否则本公主打你的屁股!”
“……”嘴巴一瘪,他猛地收住了眼泪,然后埋头疾书,当真一副害怕我打他屁股的样子。
唉,真是个单纯好骗的男孩纸,哪像风幸那个家伙,不过是在逃亡期间,同一干士兵接触过,转眼竟变成了如今这副顽劣德行。果然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否则稍有疏忽便是误入歧途,无法挽回。
如是感慨着,我拍了拍萧图的肩膀,不顾他一脸的吓尿了,我径自道:“好好干,干好了奖励是大大地有,本公主说话算数。”
说完,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然后在若干学生的注目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
嘁,反正风幸已经溜了,也不差我一个。大不了事后挨板子而已,不是还有风幸替我受么。
出了教室之后,我并没有再往外走,而是爬上了庭院角落里的那棵橡树。顺着粗大的侧枝挪到有些微阳光照射的位置,恰好对着教室的窗口。我朝坐在教室里正瞪大了眼睛在看我的萧图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给老子抄作业东张西望是想被打屁股么”,遂靠上身后的枝桠,渐渐沉入了梦乡。
好多年没睡过懒觉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睡个够。
树下种有一片蓝紫色的风信子,在春阳下绚烂,在微风中摇摆。睡梦之中,我仿佛听到了一串又一串的风信子于摇晃间所发出细碎的铃声。
缱绻若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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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风幸大呼小叫的声音给吵醒的。
“靠之,本王子已经说了很多遍了,熊太傅你要打就打本王子,不要把书儿吵醒了!喂喂,那个太监!张望什么张望,本王子叫的就是你!你当本王子说话是放屁吗?不准靠近书儿!要是把书儿弄醒了,本王子非把你的头砍下来当球踢不可!”
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我下意识翻身想要换个姿势,却忘了自己此刻正在树上。于是,我连惊呼也跟着忘了,便直直地栽下树干,摔往地面。
呜呼,今天竟然就是老子的忌日吗?!
“扑”地一声砸到某物之上,我还没来得及奇怪这地面怎的又软又暖,身下骤然爆发的哭嚎声便将我震在了当场。
“呜哇啊啊啊啊——!”
我一脸呆滞地望着身下哭成了一团的萧图,有些不知所措。
当先着地的屁股虽不至于剧痛,却还是很痛,自然不难想象萧图此时正经受着的痛苦。可是谁来告诉我,接住我的人不是风幸就算了,他一个娇弱小白兔跑到橡树下面是要做什么?蓄意被砸?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风幸的注意力,他二话不说撇开火冒三丈高的熊太傅,跑过来将我扶起。一边拍打着我身上蹭上的灰尘,他一边紧张地询问。
“书儿,快告诉王兄,伤到哪里没有?不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受伤,快快快传御医!该死的太监!都叫你不要把书儿弄醒了,你罔顾本王子的命令不说,还害书儿受伤!靠之,本王子一定要砍了你的狗头!”
抓住风幸不断拍着我严重受创的屁股的手,我眼角一抽,挤出了两泡热泪:“王兄,书儿没事,书儿不疼。王兄你不要责罚太监了,父王知道了又会骂你的。”
老子有事!老子好疼!如果不是怕影响到后面的剧情,我才懒得管那太监的死活呢!
所幸没有多久,御医便匆匆赶来了。我碍于受创部位过于尴尬,因此只好让御医先给明显受伤很深的萧图治疗。然而不治不知道,一治吓一跳,我刚才那一砸,竟然砸断了萧图的两根肋骨,难怪他之前叫得那么凄惨。
目带怜悯地看了犹在啜泣着的萧图一眼,我越发坚定了减肥的想法。
处理完萧图的伤势后,我被宫女抱进厢房让御医检查。比起萧图非卧床休息数月不可的重伤,只是摔青尾巴骨、扭到腰的我不是一般二般的幸运,更何况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快,我不消三日便能恢复如初。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是当御医用药酒给我推拿的时候,我依然溢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至于我和风幸双双逃课这件事,熊太傅在安排给我们斗量抄写作业的同时,更将风幸打成了猴子屁股。而且自此之后,“风幸顽劣,风书嗜睡”的名头更是传遍了王宫。
这件事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过,却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成为了多出来的东西。其后果可大可小,只希望不要真的出现蝴蝶效应的好。
总的来说,这次逃课令我们损失惨重。
风信子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