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以风信子孪生妹妹的身份,进入到他的梦境之中。
事实上,风信子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名叫风书。可悲的是,她一生下来就是风信子的敌人。幼时同风信子一起学习、生活,长大了却要与他为敌,争夺王储。直到最后,也就是风书十八岁那年,被风信子手刃于祭坛之上。
这一切只因为,两人同样身为元免上神的后裔,拥有最接近据比兽的血统。然而最终被允许登上王储之位,成为死神祭祀的人,只有一个。
血亲相残在权贵之间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爱情。
是的,风书爱上了她的亲生哥哥,风信子。
不过在我近些年的所见所闻当中,兄妹禁忌似乎已经成为了主流,想想真是捉急。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一进入梦境,风书的信息便已灌进了我的脑海中。我需要做的,就是赶在风信子之前从梦境之中醒来。
而且,为了不干扰到风信子的原定发展,我必须按照风书生平的经历,原封不动地走一遍。也就是说,我光进行角色扮演还不算完,还必须演好一名痴恋风信子的腹黑妹妹。
这样高难度的剧本,我又不是演技派,实在叫人为难。
比较纠结的是,我并不知道怎么从梦境之中醒来。可是我只有找到那个突破点,并打破它,才能先风信子一步醒来,然后杀死他。倘若我不能在风书死去之前挣脱梦境,那么被杀的人就会是我。
因为一旦我以风书的身份被风信子杀死,结果虽不致于丧命,却也永远无法醒来。
不要问我费这么大的劲儿,绕这么多的弯儿,杀人过程看起来为什么还是如此艰难。谁让风信子醒着杀不了他,睡着了不能杀他呢。入梦草是神奇,神奇到我若是在风信子入梦的过程当中杀死了他,那么梦境立即就会崩塌,而我将会陷入记忆洪流,被记忆碎片摧毁。
想要杀死风信子,我唯有勘破梦境,才能站到梦境之外。
——*——*——*——
祭祀候选人的童年很难过,这是我和风信子一起生活了十年后,得出的深刻总结。
几乎是刚断奶,我们就被丢进小黑屋里修炼通感。好不容易练到无须睁眼去看就能感觉到方圆五十米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彼时我们业已长成了四岁的娃娃,慧根初开。
偏偏在这一年,兰陵帝率兵攻打冬陆,也就是东境国的前身,冬国。
那厢兰陵国连战皆捷,这厢冬国城池连连失守。如斯境况,冬国王宫到处人心惶惶,纵使是唯二的祭祀候选人,我们的教育工作也在不知不觉中落下许多。
至少,看管我们的人开始疏忽。
摆脱宫人的监视后,我们手拉着手,溜到御花园的一片花圃中玩耍。秋季的花原本不多,却在花匠的刻意栽培之下,开出了不少春季才有的花,比如说风信子。
又软又肉的小手握着一串风信子,风幸——为免混淆,之后就一直称呼他的本名了——将其伸到我的脸边,不断搔着我的鼻子。
本想无视掉他幼稚的行为,继续眯我的午觉。然转念想到风书兄控的属性,为免影响到将来的发展,我不得不放弃了四年来的第一场午睡,开始同他打闹。
蝴蝶效应我不是不懂,因此只有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我才能成功。
撑着身下的草地坐起,我拿过风幸手中那串纯白色的风信子,举在眼前看了好久。直到风幸等得有些不耐了,我方才放下风信子,呆萌萌地问道:“王兄,这花好眼熟。”
“是风信子,书儿你忘了么,前几日才在书上看到过。”趴到花圃边摘下一串黄色的风信子,风幸回过头来看我,“要是让太傅知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刚学不久的东西,你非挨板子不可。”
转动着手中的风信子,让洁白无瑕的花瓣在太阳下晃动,我抿起唇角,抬眼望进风幸的眼底,忽地笑开:“不是有王兄保护书儿么,书儿才不怕呢。”
“真是狡猾的丫头。”嫩稚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风幸学起张太傅的模样,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
“才不是呢,王兄你答应过书儿的,会一直保护书儿,王兄忘了么?”一边可怜兮兮地说着,我一边从地上站起,上前两步捉住了风幸的袖口。
伸手抚上我的头顶,他灰色的眸子里荡漾着宠溺的颜色,叫人忍不住迷恋这丝专属于自己的色泽:“嗯,在你找到喜欢的那个人之前,王兄会一直保护书儿的。”
我猜,风书对风幸的痴恋,大概是源自于风幸这般肆无忌惮的宠爱罢。
“要是王兄比书儿先找到喜欢的那个人,王兄会不会就没有时间保护书儿了?”我问。
风幸连犹豫都没有,便给出了他的答案:“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妹妹,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更何况,我讨厌所有除了书儿外的女人。”
哦哦哦,所以你就看上男人了么!
在心底默默地吐着槽,我整个人都靠到了风幸的身上:“王兄王兄,这些风信子真好看啊,而且和王兄是一个名字的。”
“傻瓜,风信子的信是相信的信。”他拍了拍我的头。
“至少听起来和王兄是同名啊。”瘪了瘪嘴,我道:“书儿可就惨了,风书风书,风书这个名字难听死了,连花都不愿和书儿同名的。”
风幸失笑:“书儿很喜欢风信子这个名字吗?”
“和王兄一样的名字,当然喜欢了。”
“那书儿就用它作字可好?正巧太傅上午提起过这件事呢。”
“好啊,这样书儿也有和王兄一样的名字了!”欢呼一声,我问道:“王兄的字是什么呀?”
“我还没想好,让我想想。”
见他想得有些苦恼,我提议道:“不如,王兄也叫风信子吧。”
“这怎么行,你已经用它……”
“这怎么不行,王兄和书儿本就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不分你我。书儿都不介意,王兄又有什么好为难的。”从他脸上看出犹豫,我干脆眨巴着眼睛,挤起了眼泪,“还是说,王兄不愿和书儿用一个字?”
“书儿莫要哭,王兄答应你便是!”杀手锏一出,风幸立时缴械投降。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我嘴巴一咧,以比翻车还要快的翻脸速度,笑着转换话题道:“黄色的风信子配王兄最好看了。”
年幼无知的风幸根本没有多想,见我不哭了,他“呼”地一声,松出一口气来,然后配合我道:“是吗,我觉得白色的风信子配书儿也很好看呢,同样都是纯洁无邪的颜色,惹人怜惜。”
哎呀呀,搞半天风幸这个家伙才是超级大妹控啊!居然认为从小就是腹黑的风书纯洁无邪,到底要有多眼瞎才能看出来的?我突然开始质疑“风书被风幸手刃”这一事件的真实性,毕竟以风幸目前满脑子都是“世上只有妹妹好”的状态来看,他日他亲手秒杀风书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不要奇怪我既然都知道后面的结局了,为什么却不晓得中间过程的。我提前得知到的只有风书的信息,且是个大概得不能再大概的大概。至于详细的剧情,只有发展到那里的时候,我才能读出。对此我也很无奈。
心中念头千回百转着,我脑袋一偏,望着风幸的眼中闪动着灿烂的光彩。见他被我看得局促,我不由溢出清脆的笑声,遂伸手摘下花圃中的一串蓝紫色的风信子,扬在他的面前。
“相比干净得禁不起半点污染的白,书儿更喜欢这留给人深刻印象的花色。”
听我这样讲,风幸有片刻怔愣。回过神来后,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插入的一道清雅温润且带着贱气的声音给打断了。
“哎呀呀,小妹妹这话我喜欢。”
该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同时带来了一群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首当其冲便是冬国的国王,也就是风幸和风书的父王。
眼见着苏画的身形映入眼帘,十七年前的他依然帅得帅绝人寰,当然也贱得贱气逼人,直叫人渴望将其痛扁。至少冬国国王眼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正是如此。
我没有多想,而是按照风书的做法,一把丢掉风信子,躲到了风幸的身后。柔弱小白兔的德行哪里还有刚才女王气息侧漏的霸气之感。
真是个爱演戏的小孩儿。
躲在风幸身后悄悄打量着苏画,见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我不由眉心一蹙,横了他一眼,却又蓦然省得风书绝不会做出此等举动。担心再同苏画对视下去会引来其不该出现的举动,我连忙别开视线,把头缩了回去。
冬国国王就站在几步之外,我不知道他正用什么样的目光瞪着这边,因为全被风幸挡了下来。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作为风书,我必须提醒不在状态中的风幸,国王在前,赶紧拜见。
我暗地里拽了一下风幸的袖子,他立即反应过来,遂单手撩开袍摆,与我一起向冬国国王下跪拜见:“儿臣见过父王。”
“免礼。幸儿,书儿,你们不在国子监学习,跑来御花园作甚?!”挥手示意起身后,冬国国王眉挟川字地来回扫视着我和风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斥责我们,估计是碍于苏画在场。
作甚?当然是逃课出来偷懒了,不然还能作甚。
于是,逃课被抓现场的我们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让太监领回国子监吃板子去了。
不是我说,张太傅的戒尺打在身上真的好痛哇啊啊!该死的风幸,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结果竟让老子挨了张太傅的一大板!虽然剩下的九大板他都帮我挨了,但是我依然受到了伤害!
果然不能随便相信男孩纸的话。
风信子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