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我一路紧随顾落青，用灵力掩护，她并无察觉，我看了看身后的袖己，不由得一笑，“确定要跟我一起？”
袖己忐忑的神情还没从刚才诡异的画面回过神来，但死要面子地对我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我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对我幽草居的人使用妖术。”
夜还没有深，街上喧闹依旧，明亮的灯火下顾落青一身黑衣在人群中穿梭，我和袖己不急不缓地跟在后头，这条是去顾府的路，看来顾落青吸了阳气后急着回家。
顾府外，顾落青理所当然地从正门而入，而我和袖己两人则是翻墙而过，鉴于袖己没有武功，我只好搂住他的腰攀爬而上，不得不说，他虽是个男子，但身体轻盈得出乎意料，落地时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走了两步自言自语，“若是在以前，我的轻功能背你跨过洛江。”
我笑了笑没有打击他，毕竟他好歹曾是个武林高手，这样的前后落差，难得他没有一蹶不振，照样活地有滋有味。
我们跟到顾落青的房门外，从门缝往里看，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可刚才明明见她进了房间的。
袖己直接推门而入，四处张望，确定顾落青不在这里。
“根据我的经验，她房里应该有密道。”
我一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随即也跟着他在墙上摸来摸去，看看有没有按钮之类的。这方面袖己比较老道，很快就在书桌下摸到了暗格，但他没有急于打开，抬头道，“你确定我们这样进去她不会发现？”
我想了想，“那我们在这里等她出来再进去？”
“你的意思是……待会要我引开她？”
我欣然一笑，“你真是越发善解人意了！”
“哟，这时候就不怕我被欺负了？”袖己白了我一眼，语气酸酸的，“人家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子。”
听到“人家”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我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忍住内心的翻涌安慰道，“不怕，你还有美色，这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这话很有用，袖己骄傲地轻哼了一声，就答应了。
于是我躲在书架后，而袖己则在门外酝酿情绪，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有动静。感觉墙里传来吧嗒一声，屏风后的墙往里侧开，顾落青换回了原先清新淡雅的装扮，嫩黄色的轻纱长裙，娉婷走出，嘴角轻笑，似乎心情不错。没隔多久，有人敲门，顾落青娇滴滴地应了一声，门外就传来婢女的声音。
“小姐，有位公子说有事找您，奴婢安排他在大堂等候。”
顾落青皱眉，“谁？”
“奴婢不知，他只说他是代人传话的。”
袖己果真是个中高手，代人传话这种事情最让人浮想联翩了，就算不明说，对于心有所属的女子最容易对号入座了。
顾落青脸上浮现笑意，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激动地吩咐婢女好好招待那位公子，自己则急忙翻开柜子，换了条藕色的裙衫，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才肯出去。
听到关门声我才从书架后面出来，在书桌下找到了暗格，轻轻一扭，屏风后的墙缓缓打开，里面黑乎乎的，应该是间密室，我拿了桌上的灯往里走。
灯的亮光有些昏暗，或许是密室太大，只能照到其中的一角，发现不远处有长排烛台，于是过去将它点燃，整个密室瞬间明亮起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王娇，顿时震惊不已。
她无力垂头，散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而她脸上的刀疤隐约可见，四肢被束缚着，了无生气。
木架上刻有红色符文，这应该是王娇受困于此并且被迫显形的原因。
我定定站了好一会儿王娇才有反应，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抬头，连说话声都虚弱如丝。
“怎么，刚才没折磨够？”王娇满是嘲弄，伸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看来你也只能把我这样了……哈哈……”
我缓缓走近，有些心疼地捧起王娇的脸，“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空洞的眼神慢慢对上我的目光，震惊，欣喜，而后是隐隐的担忧，但一开口就变成了满是嫌弃的斥责。
“一个人来的？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活腻了是不是？”
忽而上前抱住她，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朵就贴在她的侧脸，依稀能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她失踪了一个月，被折磨了一个月，谁说怨气是没用的东西？它能在苦痛面前负偶顽抗。
我闭眼，将身上的灵力缓缓传到她身上，她一定伤得很重，源源不断地吸纳灵力却不见丝毫起色，我勾起束缚她的铁链，上面泛着黑影，应该是被人下了咒，怪不得她不能动弹，我聚集灵力，生生将铁链扯断。
铁链崩断的同时，我听到她舒了口气，身体无力下坠，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而我抱着她继续帮她复原，她的身子渐渐变轻，越来越透明，最后终于化成魂魄的形态飘浮在半空中。
我牵引着她离开，她开口道，“顾落青不知道在练什么法术，需要不停地吸食怨气。那天我去周山查找炼妖壶的线索，没想到碰上她。若不是她用咒锁住我的怨气，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难道炼妖壶在她手上？”我诧异，顾落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门了？
王娇摇摇头，“至今我没有见过炼妖壶。”
“那她……为何不吸食你的怨气，而是将你关起来？”
“就凭她？”王娇轻蔑一笑，“她现在的能耐，想将我的怨气占为己有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消化。”
所以顾落青才会百般折磨她，妄想她会将怨气双手奉上？那顾落青还真是找错人了，照王娇这种宁死不屈的性子，就算把她的魂魄磨灭了，也得不到一缕怨气。
“没想到顾落青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法修炼。”
王娇看着我，“常人吸食怨气本就违背常理，若期间不吸纳阳气以维持体内阴阳平衡，很容易失去本性。”
怪不得顾落青会去幽草居找小倌，原来是去吸食男子的阳气，瞬间脑子一晃，想起袖己现在应该在跟她周旋，便开始心慌起来。
“我不能送你到青云观了，不过我用灵力在你魂魄外罩了层结界，一般人伤不了你，如今你只有在子羽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看到我焦急的神色，王娇也猜到了大概，“还有人与你同来？而且……还是个男子吧？”
我脸色变得难看，叮嘱她路上小心后，就急匆匆地去找袖己。
顾府的人歇息得早，庭院里除了朦胧的月光就只有墙角处的一盏夜灯，昏暗的视线让我的心越来越急躁，仔细地探听周围的动静却发现如同死寂一般沉默。
我往大堂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亮光，却空无一人，桌上放有一杯未喝完的茶，但茶色变深，应该已经凉透。
内心不断地在安慰自己，也许袖己已经离开了。
隐约听到有人说话，我立刻躲进墙角的阴影里，说话的人是个男的，听这语气像是个管家。
“小姐刚刚出去了？”
“是的，之前有位公子来找小姐，后来小姐跟那位公子出去了。”
听完婢女的话，我的心不由得一抽。
“哪家的公子这么不知礼数，这么晚了约还小姐出去。”
婢女端着茶水在一旁支支吾吾，管家厉声问责之后她才肯老实交代，“奴、奴婢看见小姐和那位公子往后山的方向去了，当时小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奴婢也不敢多问。”
我一听就觉得不妙，翻墙一跃便往后山的方向奔去。
顾府的后山地势平缓，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家奴来这里修修剪剪，所以草木都是繁茂整齐的模样，只是黑漆漆的夜，我已无心去欣赏，山上的小路只有一条，而且还是用石板堆砌，一目了然。
走了一小段就听到有人说话，随之走近，听出是顾落青的声音。
“再问你一遍，是不是国师让你来的？”顾落青隐隐有些不耐，空旷的山林中她尖锐的声音异常突兀。
“嘿嘿……”袖己轻轻一笑，他神色恍惚，呆呆地站在树后，连扭头的动作都变得迟钝，“当然不是。”
顾落青顿时恼怒，掐住袖己的脖子迫使他撞在树上，袖己像没有知觉一般，只知道侧脸对着空气傻笑。
“再不说实话我就吸干你的阳气！”顾落青愤愤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但她还没来得急凑近，就被我用灵力驱赶开了。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措手不及，连连后退与袖己隔开了些距离，四处张望，脸上满是不快。
“谁！快出来！”
我漫步而出，嘴角噙笑，紫眸只是不经意地朝她瞟了一眼，径直向袖己走去。
见到是我，顾落青眼中的恨意更甚，挥手便划出一团黑气像我袭来，我连躲都不屑，抬了抬手便轻而易举地将那团黑气化散。
“雕虫小技。”
“你个妖女！”顾落青盯着我的紫眸咬牙切齿。
“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我指了指中了迷术的袖己，“妹妹似乎更深谙此道呐……”
顾落青气急，但她的能耐也只能如此，想借着吸食而来的怨气伤人，却太过急功近利。
“别以为我治不了你。”惨淡月光下，她的笑有些狰狞，双手背在后头不知在鼓弄着什么，“要是哪天落在我手里，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淡淡一笑，无动于衷。在她发力之前就已经在袖己周身布下结界，而她袭向袖己的力道根本是徒劳。
她眼中除了愤怒还夹杂了些许意外，我挑眉一笑，“怎么？现在知道差距悬殊了？”
顾落青突然不说话了，微眯着眼像是在盘算着什么，隔了片刻才开口。
“信不信，我能让你身败名裂？”
我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拭目以待。”
其实我想告诉她，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了好名声，所以再差也不过如此。顾落青说的每句话都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她不甘心地握紧双拳，将话题扯回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
“你以为公主死了，国师就会娶你？”
我故作诧异，“难道会娶你？”
顾落青竟然没有被我激怒，而是仰头一笑，那傲娇的样子仿若此事已是尘埃落定，“当然，为了他我做了好多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的事？你是指给公主下咒，还是用旁门左道修炼法术？”
顾落青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即大笑，那刺耳的声音让我万般反感，她忽而上前，贴在我耳边阴森道，“阻拦我的人，我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迅速将怨气包裹住自己，眨眼功夫就消失在眼前，我一时看呆了，没想到尽管她法术拙劣，逃跑的功夫倒是熟练……
我上前收起袖己的结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终于把目光投到我身上，但依旧呆呆愣愣的，就知道咧嘴傻笑，有点可爱。
看来顾落青只是在他身上施了迷术，他这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只需睡一觉就好，我牵起他的手往山下走，他乖乖地跟着我的步子。我回头看他，随口问道，“你觉得当武林高手好，还是当能挣大钱的老板好？”
“武林高手。”袖己没有片刻犹豫，脸上的表情依旧，果然中了迷术之后有问必答。
“为什么？”
“可以趁人之危。”说完他还傻笑了一阵，估计当高手的那段日子他过得很是逍遥。
我迟疑了片刻，问道，“你觉得我漂亮，还是刚才那个女子漂亮？”
又是毫不犹豫，袖己伸手指了指我。我顿时心花怒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不知廉耻地继续深入。
“你觉得顾白白这个人怎么样？”
“好看，有点蠢。”袖己顿了顿，“最好是个男人。”
果然，乐极生悲……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