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寿星到场了。
艾禾一身金红相间的华服，头戴黑色冕冠，白净的小脸不苟言笑，拖地的衣摆让他走得小心翼翼，身后跟着两排太监，个个垂头看地，谦卑无比。景王难得今日没有同行，听说是感染了风寒，无力起身。
艾禾登上高位缓缓而坐，宽大的龙椅他只占了中间的一小半位置，双手打开根本够不到两边，远远看着显得好小一只。
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入座，邹衍依旧我在身边坐下，这个角落是今晚最清静的地儿，我也舍不得挪窝，正要坐下就见漫步走来的历琛。
他牵起我的手，下巴朝最前面的那排指了指，“不打算跟我一起？”
那个地方离艾禾很近，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当然，也是众人焦点所在，正值犹豫的时候瞟到了邹衍，他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甚至没有起身与历琛打招呼，自顾自地低头喝茶。
历琛也没在意，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微微抿唇，有些不情愿。
“怎么了？”他低头轻声问道。
我立即摇头，想起了刚才听邹衍说历琛与顾落青好事将近，心里不觉有些别扭，勉强笑了笑，“我还是留在这里吧，这里清静些。”
历琛迟疑片刻，笑了笑便答应了，此时身后的太监婉转地催了崔他，他再三叮嘱我不要乱走后才回到前排的位置。
目送他离开，我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闷闷地坐着，大殿中央的歌舞升平丝毫提不起我的兴致。
“不开心？”邹衍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我碗里。
我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邹衍不答，自己也夹起一块放嘴里，一脸满足，“嗯，好吃。”
我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每次看他的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看着看着就对他的目光，他并不意外，回我暖暖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奏乐声已经停下，两列太监整齐地进入大殿，双手捧着一个大盒子，盒子上用红布盖着，他们一字排开地站在艾禾面前，低头弯腰。
盒子里装的应该是今晚大臣们的贺礼，此时一一呈上，让艾禾挑选几个感兴趣的打开，与众人分享喜庆。而个别高权重的大臣则会亲自献上自己的贺礼，以表敬意。
比如历琛，比如刘齐，他们的礼盒就在自己跟前，待会儿会亲自献上。
“能否问姑娘一个问题？”邹衍道。
我伸手做出个请问的姿势。
“顾落青最喜欢什么？”
我顿时愣住，他的问题完全出乎我意料，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你想讨她欢心？”
“我的意图就表现得这么明显？”邹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可你刚才不是说她和国师好事将近？”
“我也说了，世事难料。”
我倒吸一口气，立即对邹衍刮目相看，双手握拳对他拜了拜，“对阁下的品味和勇气表示惊叹。”
“过奖过奖。”邹衍也回了我相同的姿势。
“国师。”我十分笃定，“她最喜欢国师。”
邹衍的反应不大，目光在我身上打转，“那你呢？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艾禾起身在装满贺礼的盒子上扫视，最后目光停在一个竹木方盒上，他的眼神明显一顿，隐隐有兴奋闪过，然后抬头在大殿内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我，那种按捺期盼的神色让我想起了他去年求我做长寿面的情形，我喜滋滋地朝他一笑，然后伸手比划，用口型告诉他里面是把短剑。
艾禾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又恢复到正儿八经的表情，转头去看别的贺礼。
随后刘齐献上贺礼，是幅名贵的水墨画，万马奔腾，气势雄然。艾禾双手接过，道谢之后便交给身旁的太监，随后目光紧盯着历琛，满怀期待。我的心不由一沉，历琛的贺礼大概会让他失望吧。
果然，艾禾一打开木盒子，眼睛瞬间暗了下来，好在嘴角的笑还在强撑，看历琛的时候眼里露出几分委屈。
历琛神色不变，淡笑说出贺词，艾禾正要把木盒子合上，顾落青便起身向前。
“启禀皇上，能否让小女子大开眼界，近看一下国师大人的贺礼。”
艾禾没作迟疑，直接让太监拿去给顾落青看。
见到艾禾如此顺着自己的意，顾落青脸上满是得意，甚至大老远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甚是嚣张。
“敢问国师，这可是壁鸾珠？”顾落青趁机朝历琛走近了几步。
历琛淡淡点头，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做过停留。顾落青盯着壁鸾珠，毫不掩饰眼中的贪欲之色，听到刘齐轻咳一声，她才闷哼一声将木盒子合上，递还给太监。
这时有人起哄，“顾姑娘干脆早些与国师大人完婚吧，到时想要什么国师大人都能给你弄到。”
这句话正中顾落青心意，她配合地捂着双脸，满是娇羞。
“我想大家误会了。”历琛转身，对那个已经微醉的大臣缓缓一笑，“在下的确想成亲，不过是和在下喜欢的女子。”
顾落青脸色骤变，历琛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殿内一片安静，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历琛，唯有艾禾，他的目光比历琛的要先扫向我，趁着旁人不注意，给了我一个满满的笑容，难得一见的俏皮。
而后历琛看向我，神色温柔，众人也随之看过来，带着猜疑还有不可置信。
感受着灼灼目光，我如坐针毡。此时邹衍凑到我耳边，悄声道，“我就说吧……世事难料。”
我木讷的目光转向他，他笑意盈盈，替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恭喜。”
刘齐起身看向艾禾，“景王当初可不是这么和下官说的。”
“在下要娶自己的徒儿，只需得到她的同意。”历琛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晰无比。
顿时殿内一片哗然，历琛从容向我走来，执起我的手拉我起身，我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俊逸清隽。他垂头朝我一笑，犹如璀璨星辰。
“不管她是否愿意嫁给我，历琛此生的新娘只能是顾白白一人。望诸位在场见证，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殿内鸦雀无声，我早已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话。
他竟然不敢确定我是否愿意嫁给他！
他说，他只要我做他的新娘。
他说，此生仅我一人……
忽而有人拍掌，我抬眼看去，艾禾灿烂的笑仿若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