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你不是说上邪哥哥今日就会回道王府吗?为何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身影?”宁兰君抬头望了望窗外日渐西斜的落日,细细描眉的手也随着叹气声放下来。
怜儿眼睑低垂,眼中亦是莫名,开口道:“这个奴婢也不知,可奴婢听人说今日午时王爷在城门口愤怒出手将看守城门的侍卫打了个一死一伤,所以才推断傍晚时分应该到了王府。”
“一死一伤?”宁兰君闻言眉头紧蹙,“自上邪哥哥身体有恙以来,好久都未与人大动干戈了,这次究竟是因何事所怒?”
“还不是冷曲意那个狐狸精。”怜儿口无遮拦道:“皇上不是下旨捉拿冷曲意吗?王爷定是不愿,才会降下身份与那下等守城的士兵较起劲来。”
“原来是因为这事。”宁兰君缓缓低下头,细细思忖道:“冷曲意怎么会是嘉兰的细作了,想来是被人诬陷的,上邪哥哥才会如此愤怒吧。”
“公主……”就在此时,又侍女慌慌张张跑进门槛,大口喘着粗气。
宁兰君眉间惊喜之色毫不遮掩,蹭地从座位上站起,喜道:“是不是上邪哥哥回来了?”
“不,不是。”侍女连连摆手,全然不顾宁兰君的脸色已经变成失落,断断续续道:“王爷他,他,他去了皇宫,今晚怕是不回来了。”
“哦。”宁兰君六神无主恍惚回应了一句。
“公主,那厨房还未做完的饭菜是不是还要做?”一旁站着的侍女小心问道。
宁兰君听说王爷今晚回来,可是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菜肴准备为王爷接风洗尘,现在既然王爷不会来了,那么有些菜也不必准备了吧。
“撤了吧。”怜儿见宁兰君半晌不开口,随即代替吩咐道。
“是。”两个侍女恭敬退下。
怜儿见宁兰君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蓦地一痛,却不知该如何宽慰,一切怨只怨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冷曲意,若不是她,凭公主的才德与美貌,何愁得不到宸王倾心?
“公主切勿担忧,通敌叛国可是大罪,想必那冷曲意此次也是在劫难逃。”怜儿犹豫着开口。
“恐怕不会。”宁兰君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当年云桑将军便是因为此事获罪,最后却被查出实属诬陷。此后便是元家一家独大,皇帝也奈何不得。有了前车之鉴,此次皇帝必定会顾及上邪哥哥手上的势力而不敢对冷曲意轻举妄动。”
“依照公主所言,此次对于冷曲意也只是有惊无险了?”怜儿不甘心道。
宁兰君亦是不情愿的点头,只要有上邪哥哥在,谁又能动得了她冷曲意半分。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睑,思虑的目光在妆镜前晃动,突然灵光一闪,忙拉住怜儿的手问道:“那冷云翔是凭何声称冷曲意是嘉兰国的奸细?”
怜儿一怔,不知道何时让宁兰君如此激动,疑惑开口道:“好像说云桑家的大小姐在婚礼当晚与宾客髯合,所以冷曲意并不是冷云翔之女,而是……”怜儿说到此处小心的瞟了一眼宁兰君不敢再说下去。
“那个所谓的宾客是父皇对不对?”宁兰君问。
“这……”怜儿犹豫开口:“若真是这样,冷曲意应该算是公主的……姐姐。”
“不会的。”宁兰君轻笑一声肯定道:“父皇深爱母后,又怎么会跟一个陌生女子结合,更何况对方还是令嘉兰顾及了数十年的将军之女。”
“可是……”怜儿小心地注意自己的措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冷曲意不就是冷云翔亲生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又怎么会——”
“谁说冷曲意就一定是他的女儿?云桑大小姐大婚之日,摹云皇帝邀请的宾客可不止父皇一人,再说当时热闹非凡,醉酒之人众多,谁又知道是谁污了云桑大小姐的身子?怜儿,你糊涂了。”宁兰君泠然道。
“是怜儿愚笨,竟未想到此处。”怜儿连忙认错,想罢,忽然眼珠一转,对宁兰君道:“公主,怜儿有一计可让公主事成。”
宁兰君透过明亮的妆镜紧盯着身后那双狡黠的眸子,忽然眼色一暗,扬手叹道:“算了,若是在为了一己私利伤害到上邪哥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
“不会的,怜儿保证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伤害冷曲意也不成。”宁兰君冷下脸,她们在冷曲意身上做的事还不少吗?冷曲意临了离开时的那个眼神;现在想来还胆战心惊,那绝不是她们主仆俩能惹得起的主儿。
“也不会。”怜儿急忙否认,见宁兰君面色稍霁,趁热道:“怜儿的计策只是怕委屈了公主。”
“为了上邪哥哥,本宫不怕委屈。”宁兰君断然道。
“那怜儿说了,公主可不能立马去做,得让那冷曲意先吃些苦头才是。”怜儿狡猾道。
宁兰君莞尔一笑,娇嗔道:“你个鬼丫头,早说不是?本宫答应你还不成?”
怜儿咧嘴一笑,俯下身掩嘴在宁兰君耳边嘀咕一阵,偶尔有声音飘到院子外,也被积雪的寒风给吹散得了无痕迹。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只要寥寥数人笔直而立。
身穿金黄龙袍的陌雪冲猛地一拍龙头,愤怒站起:“为了个女人,你竟敢忤逆朕?”
“她是我的女人。”陌上邪冷眼相向,挑眉道:“想必父皇到现在还在为母后的死而日夜感伤吧?”
“混账!她一介贱民,岂能与你母后相提并论?”陌雪冲面若寒霜,白皙的指节紧紧握住扶手,指节泛出幽白的光。
“没错。”陌上邪转身上前两步,“她与母后不同,但我,也与父皇不同。”转眼陌上邪的身体已经欺近,双眼冷冷逼视陌雪冲,泛着寒冷的杀气,“我再说一次,放了她。”
陌雪冲被强大的气机锁住,动弹不得分毫,常日皇帝的威严不再,看向陌上邪的双眸恐惧泛滥……
“殿下,何必动怒。”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不知何时姜太傅已经抬脚也到了这高处,干枯的手掌轻轻搭在陌上邪的肩上,那股压得难以喘息的气机陡然消失不见。
陌上邪回头,看向姜太傅的双眼眸色漆黑。
“你——反了,反了!”重新获得自由的陌雪冲怒声大骂:“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陌上邪,当真以为真不敢杀你么?”
“杀我?”陌上邪闻言,脸色阴沉,冷笑道:“你当然敢,当初母后不也是在你的默许下被赐死的?为了保住你的皇位,你明知道元妃会对母后动手,你还将即将临盆的母后交给元妃?为了逃避你内心的愧疚,你不许任何人在你面前提起关于母后的只言片语。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你不惜将母后身前所有之物”统统焚毁!”陌上邪越说越激动,额头上的青筋暴露,最后化为低沉的苦笑:“父皇,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陌雪冲心底蓦地一空,整个人跌坐回龙椅上,看向前方的双目失去光彩,喃喃出声道:“原来你都知道,知道……不!不是那样的,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陌雪冲忽然仰起头,抓住陌上邪烙着金丝的蟒袍,急切渴求道:“孩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陌雪冲已经年逾知天命,华丽的龙冠下掉出几缕银白的发丝随着透进来的风飘摇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中如同虎狼一般的父皇也成了迟暮的老人。
陌上邪原本冰冷的目光渐渐柔软下去,缓缓蹲下身体,单膝跪地,用祈求的语气道:“父皇,儿臣求你放过冷曲意。儿臣答应你,若有一天发现冷曲意确属细作,儿臣必定手刃于她。”
“你为了她竟然求朕?”陌雪冲悲伤的眼底惊异莫名,“今年你已经二十有二了吧,这可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求于朕,即使当初朕要焚毁你母后的遗物也没见你开口……”又是一阵沉默,陌上邪始终跪在地上,低着头,半晌也没再出声。
许久后才听见陌雪冲长长叹出一口气,道:“也罢……朕答应你,只要你能找出任何可以证明冷曲意身世清白的证据,朕便放了他。但此事也需等到与嘉兰的战争之后,希望你还是以国事为重。”
“谢父皇。”陌上邪淡淡回应,低着头看不清此刻脸上的表情。
“今日天色一晚,你就住在凤栖阁吧,去陪陪她……明日再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征可好?”陌雪冲又道。
“是,儿臣无须再收拾什么,明日一早即刻动身。”陌上邪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难掩的激动又怎能逃过作为父亲的眼睛?
为了早一日让冷曲意脱离苦海,可以不惜一切后果,果然跟他当初一般模样……
陌雪冲微微一叹,闭着眼扬了扬手,满脸疲惫道:“下去吧。”
“是。”陌上邪俯身告退。
“微臣也告退。”姜太傅紧随其后走出大殿。
花公公拿起一件黄色龙纹的披风,盖在陌雪冲的背上,细声道:“皇上,是否要去歇息?”
陌雪冲点点头,在花公公的搀扶下缓缓支撑起身体,向着幕后慢慢走去。
“前些日子让你查访姜太傅,可有收获?”
“回皇上,奴才无能,竟不得分毫。”
“罢了罢了,如今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一人能信了。”
“皇上……老奴愿誓死效忠皇上,不过,还请皇上听老奴一句劝,九殿下性情虽然怪异莫名,但绝不会背叛皇上。”花公公的声音有些哽咽。
“朕知道,朕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么?”生硬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风一吹便散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