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为了叫她跪在地上,池丽华也会拼了命地往前跑。她最知道池丽华的禀性了,绝不会放过羞辱她的机会。
而只要池丽华跑起来……盛秋菊抬头看了看正中的日头,又瞄了瞄池丽华眉心的花钿,意味深长地笑了。
池玉菡皱着眉头,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秋娘,你当真要跟她比?”
“我不会输的。”盛秋菊低头挽起袖子,将长长的裙摆撩起来,塞到了腰间。
自从发现腋下的怪味儿后,她就很少出门了。一个人呆在家里,闲着也是无聊,倒被汪家几位表哥教了些拳脚功夫。因此,在场众人,若说谁身子骨最好,非她莫属。
一身碍事长裙,眨眼间被她打理得矫健俐落。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掩住了脸,而后冲池玉菡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奔跑的姿态。
池玉菡已经看呆了。
朱墨兰也看呆了,直到被盛秋菊一唤,才回过神来,张口道:“开始!”
一声轻喝,盛秋菊和池丽华埋头往山上跑去。
立春劝不住池丽华,眼看着池丽华提着裙子往上跑,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池玉菡与朱墨兰走在后面,路过立春身边时,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
石径上面,其他人也听到了盛秋菊和池丽华的赌约。纷纷让开身子,给两人让开道路。
只见盛秋菊灵巧得如同猴子一般,又轻巧又敏捷,眨眼间已经窜出去好一段路。而池丽华则如同一头蠢笨的猪,丰腴的身躯笨拙地扭动着,眼见着那汗珠儿就从她的额头上冒了出来,却还不及盛秋菊的一半路程。
“池二小姐要输定了。”众人纷纷摇头。
池丽华听见后,给每个人赠送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通往清寿庵的石径,修建得并不平缓。越往上,越陡峭。池丽华上了不过数十阶,便满头大汗,再也走不动了。站在石径旁,扶着一块巨大的奇石,喘起来。
前方,盛秋菊亦停了下来。只不过,并不是因为爬不动,而是故意停下来等池丽华。
“池二小姐,现在认输还不晚。”盛秋菊好整以暇地说道。
池丽华冷冷看着她:“谁输还不一定呢!”
她若输了,不过就是喊几声“我是小王八”。
除了盛秋菊,别人都不知道这句话的涵义,有什么可丢人的?
倒是盛秋菊,如果输了,就得跪在地上给她当下人了。
而就算盛秋菊赢了,这一路跑上去,她难道不出汗?想到这里,池丽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场比赛,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赢定了!
“小姐,咱们别比了?”立春一直跟在身后,此时见池丽华跑得一脸大汗,不由得担忧劝道。
她总觉得池玉菡和盛秋菊没安好心。
“走开!”池丽华一把推开她,喘匀了气,又往上爬去。
她不能停下。如果她停下,盛秋菊也会停下。如此一来,怎么还能跑得一身臭汗?因此,咬紧了牙,闷头往上爬。
见她开始动了,盛秋菊也转身向上爬起来。
通往清寿庵的小径上,并没有其他人。只一行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们,结伴说笑着前行。
四周生长着年份不齐的古树,遮挡住了部份日头,在地上洒落一片阴影。又有到处生长的槐树,随着山林间的风刮过,不时飘下一朵朵一串串幽香的槐花。
少女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静谧的山林间,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定会惊叹于这份美好。
“好个秋菊,咱们都当她面纱遮脸是怕丢人,原来竟是为了遮阳。”走到一半,一位小姐没好气地说道。
话音才落下,其他人已经纷纷从怀里掏出手帕,覆在了面上:“谁知道她这样机灵呢?都多少年没一起玩了。”
一路上并不是全都有树荫遮阳的。没有树荫的地方,将近正午的日头便直直照下来,晒得众人脸上发烫。因怕晒得黑了,纷纷遮起了脸。
“池大小姐怎么不遮?”一人看见池玉菡仍然是素面朝天,不由惊讶道。
池玉菡便笑道:“我戴面纱会透不过气。”
“池大小姐的皮肤这样好,想来不怕晒的。”一人便笑着说道:“只怕池大小姐晒上一天,也比我们这些丑样儿的白皙。”
池玉菡微微一笑,说道:“分明是我丑,破罐子破摔,又怕什么晒黑来?倒是你们,一个个美若天仙的,若是晒黑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池大小姐真会说话。”几位小姐咯咯笑起来。
除却盛秋菊跑得没影儿了,池丽华吭嗤吭嗤在前方不远处爬着,其他人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日头正值当中时,一行人才到达山顶。
“你输了。”早已站在山顶的盛秋菊,指着才爬上来的池丽华,清声说道。
池丽华爬上最后一个台阶,站直身体,看着盛秋菊挽着袖子站在平地上,一对皓白的腕子露了出来,而司琪正在旁边拿着帕子给她擦脸,阴恻恻地笑起来。
“哎呀,什么味儿,熏死我了。”忽然,池丽华抬手掩住口鼻,厌恶地看着盛秋菊的方向:“你多久没洗澡了,怎么臭成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余光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其他人,声音高高扬了起来,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盛秋菊的眼底划过冷笑,站在那里,任由司琪给她擦着一头一脸的汗。等到众人即将上来时,忽然惊讶地说道:“池二小姐,你眉心的花钿怎么掉了?”
“什么?”池丽华一愣,下意识就抬手去摸。一摸之下,却觉花钿好好地贴在原处,顿时松了口气。怒气冲冲地瞪着盛秋菊,叫道:“哪里掉了?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你再仔细摸一摸,是不是掉了两瓣?”盛秋菊道。
池丽华见她一脸信誓旦旦,不由抬手又摸上眉心。她怕极了花钿掉落,因此这次摸得格外仔细。左摸摸,右摸摸,指肚数着花钿的数目。摸了两遍,确信花钿一瓣都没掉落,顿时怒气冲冲地看着盛秋菊道:“你休要唬我!”
“呀,池二小姐的花钿怎么歪了?”这时,一位小姐走上来了,偏头看了池丽华一眼,立刻惊讶地说道。
随后,又走上来一位小姐,看向池丽华的眉心,亦是惊讶了一下:“池二小姐,你的眉心怎么有些墨迹?那是什么?难道贴花钿之前,要先用墨汁画上吗?”
池丽华顿时神色大变。
盛秋菊抱着手,笑得一脸开怀。
池丽华哪里还不明白?她被盛秋菊算计了!
“盛秋菊!”池丽华怒道,抬手捂住眉心。
盛秋菊挑眉道:“怎么?”
“你,卑鄙!”池丽华气得道。
盛秋菊笑了起来:“我卑鄙?我不过叫你摸花钿罢了,你那么听话做什么?”见池玉菡也上来了,抬脚迎上去。
“池二小姐,你跑得一头一脸的汗,那花钿本来便黏得不牢固了,你怎么能随便摸呢?这一摸,可不就歪了?”旁边,一位小姐瞥了盛秋菊一眼,状若好心地对池丽华说道。
池丽华气得推了她一把:“要你管?”捂着眉头,恶狠狠盯着盛秋菊。
“啊,你输了,要喊三声‘我是小王八’。”盛秋菊牵了池玉菡的手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
池丽华才想起两人的赌约,猛地想起一事,不由睁大眼睛:“你身上怎么——”连忙转头看向周围:“你们没闻见她身上的怪味儿吗?”
其他人都很惊讶:“什么怪味儿?”
“狐臭味儿!”池丽华跺脚说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并没有呀?”又看向盛秋菊:“秋菊的病,不是好了吗?”
盛秋菊一脸笑吟吟地看过来:“池二小姐从我身上闻见什么了?嗯?不论闻到什么,那都是一会儿的事了。眼下,池二小姐是不是要履行赌约了?”
“你!你骗我!”池丽华再傻也明白了,从一开始,她就落到盛秋菊的圈套里!脸上难看得厉害,扬手上前,就要给盛秋菊一巴掌。
盛秋菊眼神一冷,一手推开池玉菡,一边转了半个身子,钳住池丽华的手腕,袖口一拂:“动不动就打人巴掌,池二小姐可真是学得好规矩啊?”
池丽华只觉脸上被什么拂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挣扎着转身,一边口里骂道:“你以为本小姐愿意打你的脸?你这种卑鄙小人,打你的脸,本小姐还觉得脏了手!”
眼见两人越闹越大,朱墨兰连忙上前分开:“快别打了,叫人看见,怪不好的。”说着,目光在周围一扫。但见周围除了她们这群姐妹,便全都是树影,眼中划过失望。随即,定了定神,分开盛秋菊与池丽华。
“呀!丽华,你的眉心怎么有一只乌龟?”看清池丽华的脸,朱墨兰顿时惊讶起来。
池丽华一愣,连忙摸上眉心。但觉一片光滑,哪里还有花钿的痕迹?
再看地上,几点金属光泽,散落在盛秋菊的脚下。一时间,气怒上头,尖叫一声朝盛秋菊扑过去:“我跟你拼了!”
她千般遮藏,百般掩盖,竟还是被盛秋菊给揭穿了,暴露在众人面前!
“盛秋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气怒之下,池丽华的力气大得出奇,朱墨兰拉她不住,眼看着她朝盛秋菊扑过去,不由得惊呼一声。
盛秋菊眸色一沉,在池丽华扑过去之前,便身子微转,来到池丽华的身后,一把钳住池丽华的手臂,反剪在她背后:“怎么?比赛输了不认,还想打人?”
“我没输!你诈我!”池丽华叫道。
立春方才在路上有些腹痛,便告了一会儿假,找了个偏僻地方躲了起来。此时终于来到山顶,才一上去,便见池丽华被盛秋菊制住了。而池丽华的眉心,贴好的桃花花钿也不见了。一时间,如被雷击,竟是直愣愣站在那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池二小姐眉心的乌龟是怎么回事?又为何用花钿遮挡呢?”
第五十四章 站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