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在快到万庄的一个路口,万胜雷几人在路边小亭中等候。李云从马车车窗望去,小亭顶上积了厚厚的雪,而从大路到小亭之间的雪地却很完整,看来他们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因为新落下来的雪已经把脚印盖住了。
柳烟和李云赶紧下车施礼。
万胜雷说:“本以为你们昨天就到了,娘在庄子门口望得脖子都疼了。”
李云抱歉地说:“路上走得慢了些,让家里着急了。”
万胜雷介绍身边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说:“这位是安西府尹崔大人。”接着又对崔大人说:“这位是舍弟。这位是紫卫统领云庄庄主。”
崔大人向李云抱拳施礼说:“见过万公子。”然后要对柳烟施上下属之礼,被柳烟拦住。
“崔大人可是黄承武将军的女婿?我与令岳父乃生死之交,都是自己人,再者你我没有直接上下属关系,不需行此礼。”
崔大人说:“上次大人替我岳父捎信来,却未曾见到大人金面。岳父大人在家信中曾提及骆小姐的英雄神武,下官心中久已景仰,我与胜雷是好友,故相约今日特地在此候驾。”
上次从镇北关过来,柳烟受伤回云庄,让云庄子弟将书信捎过来,后来路过安西,赶着去京都,也没有停留,故而两人并未谋面。
万胜雷说:“边走边说吧,还有一段路呢。”
李云说:“那都上马车说话,外面冷得慌。”
万胜雷上了马车,发现这个从外表看并不起眼的马车内部却异常豪华宽敞,非常暖和却又不憋闷干燥。万胜雷不禁好奇地问:“这马车从外面看挺普通,不是很大,怎么里面这么宽敞?”
李云懒懒地倚着软靠解释说:“这是皇上微服时乘坐的,设计的时候使了些特殊东西,从外面看很普通。”
那崔大人一听,登时坐不住要站起来,李云笑着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现在这个是我的,又不是他的,你慌什么。”
崔大人听李云很随意地用“他”字称呼皇上,心想人都说万公子如何如何受宠,说除了江山之外,皇上恨不得什么都给他,果不虚言。
崔大人再三地向柳烟表示了自己的敬仰之意,说到最后柳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终于远远可以看到万庄了,崔大人说不打扰他们家人团聚,下车离去。
万胜雷等他下车后摇摇头说:“这个老崔,没见过他这么拍的,大概是真敬佩咱柳烟吧。”
柳烟说:“或许是想我多多关照他妻弟吧。我看他挺耿直的,不会说什么逢迎之辞,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倒像是发自心扉。能入了黄将军的眼做女婿,人品应该是没问题的。”
马车再次停下来,这次是真到了,到了万庄的大门前。
万胜雷和柳烟先跳下来,柳烟伸手去扶李云,李云脚刚一落地,便呆住了!漫天风雪中,万庄门口竟然黑压压站着几十人来迎接他们。万庄主和夫人站在最前面,披风上、帽子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李云甩开身边人,疾走到二老面前跪下。“爹、娘,你们真是折杀孩儿了!这不是要置于孩儿不孝?下这么大雪怎么让孩子们也在外面受冻?爹、娘,这让孩儿怎么担当得起啊!”
原来除了万胜雷在半路接引,万家更是举家相迎,连万胜雪夫妇也被叫回家,此刻带着两个孩子立在雪中等候了好一阵子。李云当年相当于离家出走,和万家自断关联,若不是万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回家过年,他很没勇气重新走进万家的大门。所以如今这阵势,在李云眼中实在是太隆重,让他羞愧难当,有些承受不起。
万家这般姿态,自然跟皇上有很大关系。如今对万家来说,他们此刻迎接的不仅仅是李云,更重要的是皇恩圣意。之前程庭轩曾向万庄主透露,皇上因当年万家对李云的薄待十分恼怒,若非看在是李云家人的份上,必将惩治。因而万家全家总动员,试图让李云重新感受到最温暖的家庭怀抱。
万夫人忙将李云扯起来。“云儿,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李云今日专门换上了那件万夫人为他亲手缝制的冬衣。万夫人半是含笑半是带泪,扶着李云的双臂,一时失语。
万庄主在旁劝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进屋吧。”
李云搀着万夫人随着万庄主走在前面,后来一群人哗啦啦赶紧跟了进去。柳烟落在最后跟万胜雷交代安排一些事情,待大家都进去了,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却望见来路上一溜乌黑的车辙印子,在茫茫白雪中是那样醒目。不禁想起当年离开的时候,正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将他们离去的足迹冲得毫无痕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万夫人牵着李云的手走到苦寒园,万胜雷兄妹三家人也都跟着,将前厅里坐得满满当当。李云刚在椅子上坐定,安远便塞了个手炉给他。万夫人忙问:“冷?”
李云摇摇头说:“只是手指尖凉,不冷,房子里很暖和。”
万庄主说:“云儿你就住苦寒园吧,这个园子大,宽敞。雷儿已经去安排你的人了。”
李云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这怎么可以?苦寒园是爹娘的住所。孩儿太惶恐了,怎么能惊扰爹娘?不行,绝对不行!孩儿就住客房便好。”
万夫人说:“云儿,客房平时不太住人,房子凉,你畏寒,还是住这里好。”
李云想了想,走到二老面前再次跪下来。“请爹娘只当儿是爹娘的儿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儿回来是想一家团聚,却不是为了惊扰全家。爹,娘!儿这不孝逆子本无颜面对爹娘,如今这般阵仗,儿实在承受不起,已经不知如何自处。”
万夫人忙把李云拉起来,转头对万庄主说:“我就说这孩子一定不肯住这里。”说罢对李云说:“云儿,你大哥带回皇上圣旨后,咱家就开始做准备,将客房修缮整理,维旧补新。前几日宫里来人察看,说客房院子太阴、房子太凉,甚不满意。本来说住三弄园也好,但那园子小,你人多怕不够住。娘就跟你爹商量你住这园子,我们搬三弄园去。这都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你就安心住这里,你要真不住,还得再折腾一番。”
万夫人没考虑让李云住三弄园,更重要的原因是李云当年之所以离家出走,起因便是万胜雪在三弄园里闹的那一回,她怕勾起李云不开心的回忆。
原来皇上专门下了旨,难怪万家上下如此兴师动众。李云还是坚持说:“儿若住在苦寒园那便成了不知孝悌廉耻之徒了。爹娘爱儿之心儿已深深知晓,儿还是住客房吧。”
柳烟也说:“庄主、夫人,少爷要是住在庄主和夫人的屋子里,一定寝食难安心意难平,对身体更不好,还是让他自在一些吧。再说白日里也都是跟庄主夫人在一起,只夜里回去休息,不碍什么事。”
万庄主点点头说:“也好。还是夫人想得细致,说云儿肯定不肯住这里,这几天让人日夜拿暖炉烘着客房。还有,柳烟啊,你的心意,我跟夫人都知晓了。象你这么至情至义德能兼备的好孩子肯认我们做义父母,是我们万家的福份哪!我跟夫人商量过了,明日选个吉时行了仪式,正好是年三十,真正一家团聚了。”
柳烟闻言立刻跪下。“庄主、夫人,柳烟蒙庄主收留养大,从小吃饱穿暖,没受一点苦。柳烟心里一直将庄主和夫人当父母一般敬重爱戴,柳烟也一直当万庄就是柳烟唯一的家。如今庄主、夫人愿意真的认了柳烟当儿子,柳烟实在是太欢喜~~”柳烟有些哽咽。“庄主、夫人,柳烟口笨,不会说动听的话,柳烟给庄主和夫人叩头了。”柳烟说着便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慌得万庄主和夫人忙站起来一起将柳烟扶起来。
李云笑道:“不急着磕,明天有你磕的。”
屋子里众人都笑起来。
万夫人问李云是否先去休息一会,李云说不必,便指挥着安远分发礼物。哥哥嫂嫂妹妹妹夫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考虑得很周详。走到万胜雪那一对漂亮异常的小儿女前,李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依然不敢正视万胜雪。万胜雪将儿子抱起来轻声问到:“你要抱抱他吗?”
“要!”李云喜滋滋地从万胜雪怀中接过孩子,那孩子大大的眼睛充满灵气,越看越喜欢。
“宝宝叫三舅舅。”万胜雪在一旁教孩子。
“三舅舅。”孩子稚嫩而可爱的声音在李云心里盛开出一片鲜花,李云忍不住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家伙似乎也很喜欢李云,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口,大伙儿都笑起来。
大嫂说:“都说外甥象舅,我老说小刚不象他这两个舅舅,原来是象他三舅舅呢。”
万胜雪的女儿轻轻扯了扯李云的衣角。李云低下头,看见小丫头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放下男孩子蹲下来柔声说到:“这么美丽的小姑娘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脆生生地说:“我叫陈有容,弟弟叫陈则刚。”
李云赞道:“真好听。小容,三舅舅~~”李云在自己身上乱摸,想看有什么可以送给小容的礼物。安远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玉佩,李云给小姑娘带上。那玉佩是一朵玉兰花造型,翠绿晶莹,配着小姑娘如雪般的容颜,非常漂亮。
李云问:“喜欢吗?回头三舅舅带你去京都玩,你喜欢什么给你买什么。”
万胜雷说:“三弟,你要是有孩子,还不把孩子宠坏了。”
李云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冷了一下。
第087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