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华手里捏着那一颗豆子，目光定定地盯着。
百里宇见了，殷勤地说道：“这是用椒盐炒过的，其实还有用蜜浸过的，又甜又糯，比这个更好。可惜甜味的东西招虫，还容易烂，隐风不许我带……”
百里宇说着便要将话题扯到对各国小食的比较上，凤无华赶忙制止了他，急切地问道：“宁国人多以豆类为食物吗？”
百里宇算是五谷不分，他挠挠头，说道：“算是吧，我从前听太傅讲课，说宁国地方小土地少，种豆子才养活得来几百万人。”
凤无华猛地站起来，沿着溪流徘徊往复，嘴里年年有词：“我怎么忘了，怎么竟然忘了这个！”
要说所有的农作物里，豆子算是最好种了，不用多少水，也不需要什么肥料，就能在土下结出大把大把的豆粒，生命力之顽强比起山里的野花也不差了。
不仅种植条件宽泛，营养更是比普通粮食更高。凤无华记得给特工特定的食谱里豆类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虽然不需要让齐国人都按她从前的饮食习惯，可是对于尚武的齐国人俩说，增肌强骨的豆类是最好的粮食了。
“早应该想到改种豆子啊！”凤无华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又恨自己对农事一敲不用，早想到岂不省去许多波折？
百里宇见她高兴得像个小姑娘，坐在河边只是傻乐。凤无华问他话，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和你说话。怎么你比我还高兴？”凤无华苦笑着在他眼前挥手。
百里宇回过神来，看到凤无华之前还灿烂的脸色蒙上了一丝阴郁，他连忙问起缘由。
凤无华叹口气，她比百里宇想得远一些：“我有信心用新种植法培育豆子，可是我们需要种子啊。可是你不能回宁国了，我们如何拿到种子呢？”
百里宇耸耸肩：“买啊。”
凤无华不知该说什么好：“之所以要改进齐国的农耕，就是因为齐国贫困。如果我和齐擎有那样大笔的钱款，当初又何须去找什么前朝宝藏？”
百里宇一琢磨，果然如此，他的好心情也骤然低落了，扶着额头道：“早知道我就向父王妥协了，还能在宁国给你们当个内应，偷一些粮食出来什么的。”
他懊恼地拍拍大腿，凤无华听了他的话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伸出手，抓住百里宇的肩膀，笑得几乎忘了怎么说话。
“到底想起了什么呀？”百里宇被她抓得肩膀发疼，可是却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犯迷糊。
“百里，我们应该谢谢你父王。当初为了和卫王结盟抗击慕容旭，我们放弃了宝藏，结果军粮吃紧，卫王和……”
“卫王和父王，都曾经送粮食来支援！”百里宇一下子跳上了石头，活像山里那些欢快的猴子。
他脚底打滑，灰溜溜地滚了下来，可是脸色笑容不减，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这可真要说世事如棋了，当时为了抗击独大的赵国，父王给你们送了粮食，谁承想到今天成了反抗他拥戴的光华公主的关键一子！老天爷的算计，你真的说不清啊……”
“先别感慨了，百里，我们快回宫。”
“怎么？”
凤无华招手让远处的侍卫过来听命，转身对百里宇道：“那些豆子在户部仓库里，咱们现在不去，谁知道豆子什么时候就会被拿去赈济贫民？”
山里人听说凤无华要走，都觉得恋恋不舍。这位王后宣扬的“神水”虽然没什么作用，可是她确实是个好人。身为贵族和他们这些糙老百姓同吃同住，没有半句怨言。
听说她还是个公主，真是奇怪，他们只见过作威作福的官老爷，谁见过这样的贵族？
凤无华离开时，这些山里人送出去十几里，把家里仅有的好东西拿来送给她。
虽然手里捧的这些东西都是理应带带传家的宝贝疙瘩，可是献给的是王后啊，家里的东西如果能摆在王宫里，那也是长脸！
所以大伙儿纷纷把姑姑绣的鸳鸯枕、姥爷打来的黄鼠狼皮全都送给了凤无华。
凤无华几番推辞不得，干脆一句话不多说打马离开，留下那些礼物送不出去的山民徒自伤心。
凤无华走了，山里人却还挺挂念她，放在几个月前，如果有人说他们会和高高在上的王后打成一片，他们是死也不会信的。
不过这份思念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王宫里又来了人，虽然不是王后亲临，不过却是她身边的那些侍卫。
侍卫们带来了新的种子和苗，请山民们按王后之前教授的方法种植，说这样今年山里的孩子全都能吃饱。
对于这件事，人们已经没什么信心了，他们倒是很想听听凤无华的近况。
“王后她身体咋样了？”
“她在宫里应该比在这时清闲很多吧？是不是每天都有白米的窝头可吃？”
“那不重要！她想生的孩子有没有生出来啊？”
“对对对，这是要紧的事……”
侍卫们对这些山民最是无可奈何，不能拔刀，可是偏生他们的问题又是如此难以回答。
所以他们也学起凤无华当时的行为……
跳上马，跑。
如果天下有谁能让齐国的天字一号队伍落荒而逃，那就是这群手无寸铁的山里人了。
他们望着小路上的扬尘，无可奈何地叹气，还想着让这些侍卫大哥把上次王后没手下的礼物给她带过去呢，真是……
“不过，咱们能帮王后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帮她种这个。”最年长的老爹指着侍卫留下的豆苗。
大伙儿坐在路边琢磨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点了头。
在这深山沟里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吃不饱，睡不暖。反正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一如既往，那何不给王后一个面子呢？
她总算是挺可爱的一个人。
于是他们拿出好久前搭起的架子、木槽，重新照凤无华的方法配起不怎么灵验的“神水”。
他们如火如荼地做事，幽静的大山里变得喧闹如集市，只是休息时不禁互相问：“你说王后去了哪呢？”
他们不知道，齐国其他和他们相似的大山里也在推行“神水”，另一些没见识过神水的山里人，正在遭遇他们当初的折磨——王后殿下的亲自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