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勒马在山脚下站定，等着她的斥候回报。
她围攻齐擎不成，立刻领兵调转方向，追击慕容旭二来。
天赐的机会，让赵王、齐王和宁国太子汇聚一处，她错过了后两个，那么剩下的一个决不能放过了。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马缰，她甚至能感到鲜血涌入心脏，咚咚的心跳声像是滚雷。
这种感觉久违了，只有二十年前她站在帝国的中心，站在百尺高的城头上，看着大军冲出城门迎敌时曾有这种感觉。
还有一次，是面对太子，她看着他春风般的一笑，心仿佛要冲破胸膛。
姑姑按住心口，低声道：“这是本属于你的天下，我定然要为你夺回！”
“报——”斥候从山林中折回来，在她的马前跪下。
“说。”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方才脸上短暂出现的暖意已不见了。
“赵王命属下和军队护送那些平民进入了山中，他们已经快要翻过山顶，赵军正在驱赶。”
姑姑冷笑：“简直是一群摆在猛虎面前的羔羊，带着这些累赘行军，就算是天兵也不能挽回败局。”
她眉头轻轻皱起来，又说道：“慕容旭没有这么简单，他是不是另外安排了断后的军力？”
斥候抬头看了看她，敬佩道：“公主明鉴，山口处有人阻挡，我们的队伍不好过去。”
姑姑不以为然，只是问道：“有多少人？”
就算是百万雄师，在这狭窄的山口处也不能一拥而上，何况慕容旭要保护那群平民，根本分不出兵力。
任他有多少人，姑姑自认都能一口口吃掉。
斥候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不敢相信要出口的答案：“禀公主，只有一人。”
连姑姑也震撼了，她挑起眉毛，问道：“一个人？谁？”
“赵王，慕容旭。”斥候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不禁微微发颤，不知道是敬重还是恐惧。
他敢单骑应战姑姑的队伍，如此胆气连对手也不禁动容。
姑姑冷哼了一声，命令道：“蚍蜉撼树！给我行军！”
距离山脚下短短几里的路程片刻即到，姑姑的人马在山下驻军，仰头望去不禁吸了口气。
慕容旭跨坐在马背上，他未着战甲，仅有一身沾满征尘的锦袍。
他手中的长矛是最沉最终的黑铁铸就，通体幽黑，映着太阳却发出夺目的光芒。
这支长矛仿佛在呼啸，仿佛在怒吼，在抒发藏在锋刃里的杀意。
可是长矛的主人还在笑，笑得如春风拂面，却让山下的人不由得退了几步。
余雪未消的山林仿佛又冷了几分。
慕容旭轻轻打马上前，说道：“慕容旭是愿赌服输的人，在这里要赞一声公主好手段。公主够狠毒，够决绝，有这种狠心，本王就算死在你的毒药下也不冤。”
姑姑听得出慕容旭话里的讽刺，却也不恼，只是笑道：“本宫对宁国的太子和齐王都曾发出邀请，对于你本宫也该诚邀一番，你们都是年轻人中前途无量的人材。慕容旭，效忠本宫，赵国这片土地还是你的。”
慕容旭将长矛在马前一拦，仰天笑了一阵，对姑姑道：“前途无量的人材？哈哈，这话从来都是我评判别人时用的，哎呀，世殊时异，轮到本王被人评判了呀。”
他的笑容一敛，对姑姑横眉立目：“赵国本就是我的，用不着别人给！让你的人一起上吧！”
姑姑摇摇头：“为什么呢？你们全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在草原上的日子太久了，已经不懂你们这些小孩子的心思了。”
她仿佛很悲伤，为这些执拗的年轻人叹惋，不过叹息声一落，她的目光便狠厉起来，一挥手，她的士兵便向慕容旭扑了上去。
长矛舞动掀起疾风，将当先一批人扫倒。他借着马快，向姑姑所在处冲来，凡是敢上前挡驾的都被长矛挑飞。
鲜血飞溅，染红了白雪，转眼间战场上就多了十几具胸口洞穿的尸骸。
有人将毒气罐子抛了过去，慕容旭微微一笑：“还敢故技重施？自寻死路！”
长矛看似沉重，他却能用得如羽毛一样轻捷。矛尖轻轻勾住了罐子上的绳子，轻巧一兜，便转向飞回了姑姑的阵营中。
罐子落地，炸开一片烟雾，附近的人连忙捂着鼻子躲开，更拿出解药来以防不测。
“一起扔！”
有人高呼一声，顿时毒气罐子噼噼啪啪撒下，在慕容旭周围炸开。
慕容旭仗着胯下的马神骏，在毒气阵中往返，那些罐子未及落地，便已被他挑飞，或者原样奉还。
姑姑回头看自己这一方，见队列被搅合得歪七扭八，不禁心中无奈。
虽然已经借齐擎之手训练过，但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当不得事。待拿下慕容旭，她需要好好磨练一支新军。
她望着慕容旭在毒罐攻击下游刃有余地游走，忽然灵光一现，喊道：“冲上去，他在拖延时间！”
慕容旭收了长矛，笑道：“公主现在才发现？”
姑姑握紧了拳头，喊道：“杀了他，追击赵军残部！不能让他们翻过山去！”
手下的人还记着慕容旭单骑挑飞十几人的神勇，这时都畏缩不前。
姑姑的马鞭抽在就近一人的背上，喊道：“解药你们不想要了吗？冲上去，你们是开国功臣，当缩头乌龟，我让你们现在就死！”
众人无奈，只好大喊着再一次袭向慕容旭。被推在当先几排的人都闭上了眼睛，满面绝望，想着只怕下一刻就要被刺穿胸膛了。
可是没有。
他们冲上去围住了慕容旭的马，长矛落下来，有人用军刀格挡。
他们发现，慕容旭的力量并不大。
刚刚的苦战他爆出极大的力量，为的就是震慑住人多势众却草包的敌人。但那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了，挑飞那些罐子又一点点磨损了他的心神，他依旧强撑着坐在马上，但已经无以为战了。
赵国的百姓嚷嚷着没有食物和水的时候，他们没有想过，赵王慕容旭也是一样的。
慕容旭的兵器被牢牢箍住，他想扯回来，却一个翻身落下马来。
十几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虚脱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滚烫的汗水浸透衣服，将身下的雪都融了。
姑姑走过来，垂眸看着他，目光仿佛烈火，不知是得意还是气愤：“叛徒，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