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追随慕容太守的人从那之后就成了凤无华齐擎的探子，他们熟悉这里的水路，所以潜伏在各条水道，关注赵军的举动。
如锦和姑姑经过时自然逃不脱他们的目光，凤无华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两人离去的大致方向。
船夫顺着指示逆流向上划着，过了大半个时辰说道：“这已经到了栾阳的上游了，而且已经离城好远啦！”
凤无华四下张望，却还不见那两人。
水道虽然复杂，周围地势却是平川，若周围有人必然逃不脱她的目光。
“咦？这却怪了，河流怎么有死鱼？”船夫向水中一打眼，便瞧见一条翻了肚皮的银鱼。他那船桨碰碰那鱼，凭着多年打渔的经验道：“才死了不一会儿，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怪了，上游水草极好，这鱼生得又肥，怎么就死了呢？”
凤无华心中记挂如锦，听他没完没了说起鱼的事情未免有些厌烦，但她想来不爱在琐事上计较，便也由着渔夫絮叨。
船夫手搭凉棚一望，惊呼一声：“哟，原来不止一条，这一片怎么都是死鱼？”
凤无华这才觉得蹊跷，和船夫一起往水里看。
果然，自上游漂下来不少翻了身的鱼，不少尸体被芦苇丛挡了，在岸边停了一大片，鱼鳞反射着亮闪闪的光。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打不上鲜鱼可叫人怎么活？”船夫见了不禁双手合十向天拜菩萨。
凤无华的心中却升起一种可怕的猜测，她对船夫吩咐道：“逆着这些死鱼漂来的方向上游划！”
“不是去找公主殿下和如锦姑娘了？”
“无需多言，只管向上游找！”
凤无华不知道姑姑有什么计划，她只知道如锦出身唐门，擅用毒药，而这些鱼大批死去，不知是不是她的手笔。
如锦，不，应该是姑姑，不知道她有什么企图，但绝不会只是杀几条鱼而已。
船夫兀自为这一年的生计而苦恼，凤无华顾不得安慰，只是催促他快行。
终于，他们在几条河流交汇的地方见到了如锦和姑姑。
姑姑正从一个怀抱大的坛子中取了些药粉，撒入河中。药粉一落入水边激起了泡沫，河面上泛起一阵乌黑，不一会儿又缓缓散开。
“如锦，你在做什么？”凤无华轻身飞起，越过一大片芦苇，在姑姑的船上稳稳落下。
如锦依旧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她指指水里，说道：“下毒，杀慕容旭。”
凤无华心中的猜想被印证了。
她背上不禁冒出冷汗，上前一步逼问如锦：“你在这里下毒？”
姑姑挡住了她，替如锦道：“不错，这是唐门的秘毒，天下至毒之毒，无药可解，毒性经水冲淡而不减，只要随水流流入城中，就能将慕容旭连同他手下的虾兵蟹将一起毒了！”
“那些私逃出营的士兵，就是在帮你们准备毒药？”
姑姑耸耸肩：“这毒药配起来当真麻烦，许多材料不是生在蛇洞里就是长在密林里，还好我收的那群士兵都走过江湖，不然如何能这么快凑齐材料？”
凤无华看到姑姑不可一世的表情，便知道与她多说无益。她转头问如锦：“如锦，你帮她配毒？你可知这一副毒下去死得不止是慕容旭？”
如锦冷漠地望着水面：“梁霖死了，别人为什么活着？”
不过她终究没有丧心病狂，伸手拉住凤无华，说道：“你和师哥记得要另外取水，不要中毒，我舍不得你们。”
凤无华无法感到欣慰，她咬牙说道：“可是水网不止通向栾阳，周围别的市镇也依此水而活。你在这里撒了毒，要他们怎么办？要捕鱼为生的人怎么办？”
姑姑冷笑道：“你的天下大义又来了？讲求那些是得不到胜利的！”
“我征服天下，绝不以百姓福祉为代价。”
姑姑嘲弄她：“我的乖女儿，你征服天下，难道还能不死人？”
凤无华退了两步，向姑姑跪下，这不是屈服，是以女儿的身份向母亲说话：“多谢姑姑一路以来相助，但是恕无华不孝，齐军容不下您。”
姑姑脸色一僵，望着凤无华的目光冰冷起来：“你要赶我走？”
“请姑姑先行回齐国，待我们收服了赵国，再回去向您赔罪。”
姑姑放下毒药，看着凤无华低垂的头，冷冷道：“我若不走呢？“别忘了我们有言在先，你拿不下栾阳，军队的指挥权就归我。”
她抬起凤无华的下巴，逼她与自己相看：“就算是要走，那也该是你们！那支军队本就受控于我，我看在母女的情分上借兵给你们，你们便真的拿起做派了！”
凤无华站起来，推开姑姑的手，说道：“是的，那些兵属于您，我和齐擎应该走。”
她说完跳回了来时的船，命令船夫折返。
临走时她看着如锦：“你还记得为何跟着你师哥上战场吗？”
如锦的目光顿时清亮了许多，她喃喃道：“我不喜欢他杀人的样子……”
“那么你怎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呢？”凤无华望着她的眼睛问道，她顿了顿，又说道：“在草原上我也曾以为齐擎死了，那种痛苦我明白。可他不在的时候我也没有迷茫，因为我的心没有变，我要活成他喜欢的样子。”
如锦重复着凤无华的话：“他喜欢的样子，他喜欢的……”
她忽然蹲下来抱着膝盖，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在做什么？我在荼毒生灵啊！我毒死天下人，他却也是回不来的！”
凤无华点点头，向如锦伸出手：“跟我走？还是跟着她？”
凤无华只用一个“她”字来称呼姑姑，生疏之意再明显不过，姑姑不禁握紧了拳头，就算凤无华继承了她和心爱男子的血脉，她也无法原谅这种背叛。
如锦的目光像从前一样明亮了，虽然声音依旧是闷闷的，可那种行尸走肉的气息总是烟消云散了。
如锦跳上凤无华的船，攀着她的手臂问道：“咱们回去找师哥？”
凤无华笑着摇头：“有更着急的事，我们要把水中有毒之事告诉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