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愤怒的大喊从身后传来,凤无华却不回头。如锦担忧地回望，又对凤无华说道：“她终究是你娘亲啊！”
凤无华没有回答，只是对船夫说道：“快走，不要停。”
她知道，此去之后便和姑姑形同陌路，在草原上那个温柔照顾她的姑姑再也不会有了。
她感到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悲伤，甚至还有一种冲动要她回头，她知道这是属于这副身体的本能的母女之情。
但是很抱歉，她不是真的凤无华，所以她清醒，敢于狠下心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见之时，母女便是敌手。
小船很轻，在水上行得很快，船上的如锦和凤无华都有心事，一路默然不语。
直到入了栾阳的水域，看到星罗棋布的赵国士兵，凤无华才打破了沉默。
“告诉赵王，晋国三公主有事要面谈。”
话传到慕容旭耳中，他不禁愕然。“她是一个人来的？”
“除公主之外，还有另一个女子。”卫兵说着看了梁霖一眼。
梁霖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地庆幸，时隔一个月，他终于听到了那丫头平安的消息。
慕容旭本想借机观察梁霖，只是听了士兵的话自己也别有思绪了。
凤无华算是单刀赴会了，而且仿佛不存敌意。
除了在战场上，凤无华哪曾经和他单独相对过？她是瞒着齐擎来的吗？又想对他说什么呢？
强大如慕容旭，这个时候也有些忐忑了。
他回头看着梁霖，终于说了声：“同去吧！”
也许是他也害怕和凤无华单独相对，也许他终究能体谅到梁霖的心情了。
两方的船在河道上隔着几桨的距离，慕容旭看清了她。
凤无华站在船上，穿着很淡很素的衣衫，脸上未涂脂粉，她行色匆匆，似乎才经历什么大事，连头发不齐整也顾不得了。
可是慕容旭却不禁微笑，他只见过晋王宫里端庄华贵的她，和战场上英勇果断的她，这样真实的凤无华他是第一次见。
没有以往所见那么夺目，但是简单干净，他打心底里喜欢。
“什么事？”慕容旭自己都不知道他这话问得有多温柔。
凤无华眉头蹙起，说道：“请赵王火速撤离此地，这附近的百姓也请全数带走。”
慕容旭有些失望，他本盼着凤无华说些别的，谈谈风景，说说天气，难道不比讲战事风流旖旎？
可是他是赵王，她是前朝帝王后人，他们不说战事，又能谈什么呢？他们又能有什么风流旖旎？
他叹息一声，终究把心思收回到正事上。
“为何？”
凤无华看向如锦：“你来说吧。”
如锦看到站在慕容旭身后的人，泪水早就啪嗒啪嗒落下来了，她总算明白一切都是姑姑的诡计，又听凤无华这么一问，干脆抱着脑袋在船板上大哭。
梁霖身子动了动，大概是想过来安慰，只是慕容旭很不耐烦，他只能暗暗地心疼。
如锦偷偷瞄了一眼梁霖，说道：“我、我想杀了赵王，为你报仇，所以在河道里下了剧毒。现在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水都要不得了，没有十年八年毒素不会消失的。”
慕容旭闻言愣了片刻，可是看到凤无华的脸色是非同一般的认真，才确信这不是玩笑。
凤无华说道：“不过毒是刚刚才下的，毒素还未影响至此，早些通知赵军上下不要取水就好。”
此事刻不容缓，慕容旭立刻派梁霖传令。
梁霖不得不离开，转身时又看了看痛苦的如锦。他无言以对，没有想到如锦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其实有什么想不到的呢？难道他不记得如锦曾为了逃脱不惜烧伤手腕上的皮肉？她就是一个看似天真骨子里却狠绝的丫头啊！
她不如此，自己又哪至于念念不忘？
梁霖沉默着，慕容旭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他望着如锦，笑道：“就为了本王一条命，你要几十里的人都陪葬，真是大手笔，本王该谢谢你高看！”
梁霖才收回思绪，连忙跪下：“她年纪尚小，很不懂事，只是一时气极，请陛下不要和她计较。”
慕容旭却道：“你错了，本王是真心佩服她。如果今天三公主不特来告知，我们全都会死，对吗？”
他说完看着凤无华，问道：“你为什么来告诉本王？如果不说，本王这里的赵军都会死，到时赵国你唾手可得，为什么不呢？”
凤无华说道：“我要的不是赵国，是赵国土地上安宁幸福的百姓。”
“不过光华公主是不会同意的吧？”慕容旭只见过姑姑两面，可是足以摸清她的性情。
“我不怕告诉你，姑姑从此不属于齐军了。她可以带走她的人，去恢复她的王朝，我却还有我的路，不能奉陪。”
她说话时眼中仿佛有炽烈的光芒在闪烁，连天空中的太阳也难以比拟的灿烂。
慕容旭的心微微摇动，他问道：“你来告诉我这些，齐擎可知道？”
凤无华的嘴角轻轻地翘起：“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们不分彼此。”
慕容旭被什么刺痛了，也许是她的话，也许是她的笑容。就算齐擎不在场，那个男人还是能轻易地挑起慕容旭的嫉妒。
他忽然大喝道：“来人！”
片刻之后，从水道各处驶出无数小船，将如锦和凤无华围在当中。
“三公主，本王几次请你光临赵国，你却感受不到本王的诚心。难得公主主动来访，本王怎么能不请公主留下？”
如锦四下里看看，连忙抹了一把脸，之前的泼辣劲儿又冒了上来：“慕容旭，你要不要脸！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倒忘恩负义！”
虽然如锦有毒杀慕容旭之心，慕容旭却不喜欢和小丫头计较，他依然笑面如春风：“我放过梁霖，再同意他娶你，算是报答了吗？”
如锦在船上直跺脚，险些栽到水里：“我要嫁谁，他要娶谁，关你什么事啊！你快放我们走！”
凤无华稳住如锦，看着慕容旭，说道：“我敢来，就知道你可能做这种事。不过你要记住，现在这河里都是毒药了，我随时可以跳下去了结性命。你想要活着的凤无华，还是一具毒尸？”
慕容旭苦笑道：“您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难道不是认定了我舍不得你？”
凤无华看了他一会儿，真心实意地说道：“赵王，放下对我的执念你会更强大。”
慕容旭望着湛蓝的天叹气：“你走吧，原来本王注定是软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