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张开眼，看到的是轻纱缀成的九华帐。
她还记得帐上的花纹，那是凤无华宫里的东西。从前她俩要好的时候，她有时跑到凤无华宫里，两个人肩并肩睡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那像是上一生的事情了。
等等，她在凤无华的宫里？
她陡然清醒了，将身上的杯子撩开，手掌抚摸着小腹。
“孩子，我的孩子呢？”敏敏紧张地自语着，眼中泛起泪光。
“放心，你和孩子都没事，幸好御医施救及时。”凤无华端着一碗药走入，在窗边的圆凳上坐下。
“你胎气不稳，把这个喝了，这是安胎药。”
她的手才伸出去，敏敏便一掌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泼了凤无华一身。
凤无华抹去脸上的药汤，命人入内送来了新的外衣，又命人再去取药。她换过衣服，对敏敏说：“那是保胎药，就算我以身试药，你也看不出是否是假药。敏敏，我希望你信我。”
敏敏护着腹部，退入床角：“我的孩子死了，不就是你们需要的吗？别假惺惺装好人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凤无华叹口气，试探着在床边坐下：“敏敏，如果我说，我从未有意害你，你能对我放下心防吗？”
“滚开！”敏敏用尽力气推开了凤无华。凤无华知道她有孕，不敢用力抵抗，于是被敏敏推到在了地上。
“够了！”齐擎闯了进来，一把扶起凤无华，搂她在怀里。他看着敏敏，吼道：“无华不欠你什么！”
敏敏听了直发笑：“一个唱红脸，来关怀我，一个唱白脸，来恐吓我。你们以为我还是刚从草原上来的小公主吗？你们中原人的伎俩我已经看得快要吐了！”
凤无华拉住开口欲言的齐擎，说道：“我们走吧，让御医亲自在敏敏面前熬药。”
齐擎挣开凤无华的手，站到敏敏咫尺之遥的地方，沉声道：“你以为她没有中南宫易下的药吗？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她就会被夺去清白之躯。你以为她置身事外吗？她和你一样曾经身陷险境！”
敏敏眼中含着泪：“她明知有危险，为何还让我去救她？”
齐擎握紧了拳头：“向你传讯的是谁？难道是无华吗？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我身边。”
敏敏低头垂泪。
她当然能明白，同样中了迷情药的凤无华是如何解毒的。
同样是女子的第一次，凤无华可以与心爱之人共浴爱河，她却被迫委身于谢璟。她心中没有半分谅解，反而更恨。
“让你去救无华的分明是凤悠漓，对吗？”齐擎怒吼。
敏敏不甘示弱，以一样高声的怒吼回答：“那又如何？难道我不是因为凤无华才落到今天的境地！”
“难道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凤悠漓要的就是你和无华反目。你们两人齐心，凤悠漓在后宫就伤不了你们，你们分散，她就能一个个击破。如此简单的道理，我竟然还需要给你解释！”齐擎说道最后，怒吼化作嘲笑。
敏敏捂着耳朵，拒绝接受这一切。
她不能归咎于凤悠漓，因为在失身之后许久，她都把凤悠漓当做可以分担痛苦的盟友，甚至在凤悠漓被遣送回晋国后多番相救于她。
如果承认这一切是凤悠漓的毒计，那么她又是什么人？一个认敌为友，陷在迷障里这么久都走不出来的蠢货？
凤无华把齐擎推到角落里，怒道：“谁要你帮我辩解了！”
她回到敏敏身边，把跪倒在地的敏敏扶回床边：“敏敏，从前之事我不辩解，终究你是因我而受了苦，我不会开脱。我只求你暂时忘了那些事，把安胎药好好喝了。喝过之后，你再恨我也来得及。”
正好宫女端了一碗新的药来，凤无华接过，一勺勺吹凉了，送到敏敏嘴边。
“对我都没这么好过。”站在角落里的齐擎翻了个白眼。
凤无华没有旁的话，直接吩咐士兵道：“送齐王回营。”
敏敏的脸上还挂着泪，她木然地咽下了凤无华递来的药，哭道：“我是不是很傻？为什么相比于你，我对凤悠漓更深信不疑？”
“那没什么，你受伤太深，心里一时脆弱，被她抓住了空隙而已。”凤无华温柔地继续喂着药，看到敏敏乖乖地吃下心里无限欣慰。
来晋国这一趟，就算没有得到千里江山，只是得到与敏敏的和解，她都觉得很值得。
“为什么你从不辩解？如果不是齐擎闯进来，我还会继续恨你。”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恨凤悠漓她们。你若恨我，我不介意，也不会害你。但是你若恨她们，她们会用百般毒计伤害你，我不想那样。”
敏敏呜咽一声，伸手臂搂住了凤无华的脖子。凤无华手里的药又被打翻了，她无奈地笑叹：“我的干净衣服也不多，可禁不起你这样折腾。”
虽然如此说，这次弄脏衣服可比上一次愉快多了。
齐国军队并未就此停步，百里宇带着半数以上的队伍去收服晋国的其他城镇，而齐擎和凤无华就留在王城，接手晋国的官僚和粮仓。
这日是他们在晋王宫大殿上的第一次朝会，主要是宣布对晋国王室残支的处决决定。
凤浩轩的式神已经入殓，三日前便已发丧。从刘家到城郊的晋王陵，一路上百姓都在围观，却没有人跪拜，有些人想要用乱石丢掷，都被齐国的军队制止了。
刘太后神志已失，就永远留在刘家宗祠中，抱着一个木头娃娃，玩着母慈子孝的游戏。
还有敏敏。
“前王后敏敏，遣送卫国，由卫王看管，终生不得离草原一步。”凤无华站在王座前向众官宣布。
晋国的旧臣多数被留用，他们恨凤浩轩的无能，可是也对故国的一切怀着情感。
“卫国遥远，草原苦寒，还请王后不计前嫌，网开一面，让……敏敏公主在宫中了却余生。”
凤无华尚未开口，齐擎已重拍在桌面上：“这不是王后为报私怨的决定，是本王的意思！”
在臣子心中，他的威严胜过凤无华，于是谁也不敢再说，就此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