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终于出现,他身旁牵着他的太太,手持酒杯,点头致意,向他走来。”你终于来了,“他们也讶异于他这身轻松的打扮,不过毫无疑问的,他们更喜欢他,“你倒是挺随性的嘛,阿但,还是老样子,我行我素,个性一点都没变。”
“这还用说,你还是一样讲究品味,“阿但向侍者要要了一杯马丁尼,举杯说道,“今天到底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你如此隆重?”
“待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希望你玩得尽兴喔,“男主人看见其他好友,赶忙说道,“抱歉,我先失培了,我就请我太太先招呼你,我去去就来。”
“他就是这幅德性,你就别见怪,“女主人落落大方,说话文雅得宜。
“哪儿的话,我不会介意的,我跟他也是多年的好友──请问,夫人如何称呼?”阿但笑道。他被这里灯光与舒适所吸引;人与人总是不断谈天,那些穿着入时的人们,把气氛装点得五彩缤纷。他和男主人多年失去联系,如今再见到他已升格为别人的丈夫,想必是为了他的妻子才举行盛大的宴会,昭告天下。他就是那种想与人分享他幸福的男子;只是他喜欢的女人无数,怎会想要结婚,这的确很离奇?
“雪莉,“她将整个头发高高梳起,露出她稚气未脱但精细的五官。
“雪莉,我有件事想问:“你和那个多金又多情的男人是如何结识的,我很想知道!””
“其实对他,我也不是很了解;只不过当我们相遇时,爱情就这么发生了,“雪莉很显然的是被爱给陷住了,一点也不了解这爱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她反问道,“阿但,我常听我先生提到你…你对他好像很了解哦,你认为他怎么样?”
“呃,你怎么会问起我来…”阿但又喝下剩余几口酒,他的酒量一向不太好,“他呀,男人该有的毛病,他一个都没少──唯独对爱很认真,只是有些过头了。”这时她正用着专注的神情看着阿但,两只耳朵竖起跟猫很像。女人的眼光,让他更加腼腆。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过不了几分钟,距离我们不到二十步远的舞台上,有个人拿起麦克风,说了一些必须打断所有人谈话的请求。徐露的身影就浮现在大厅旁一盏落地灯下面,她以一袭白色露肩礼服出席。舞台上另有一支乐团停止了爵士乐伴奏。
我心所爱的啊,求你告诉我,你在何处牧羊?晌午在何处使羊歇卧?我何必在你同伴的羊群旁边好像蒙着脸的人呢?《出自圣经》
崔喜琇就在公园内与阿娟碰面,两人情同姐妹。崔喜琇暂时将经济的问题抛诸脑后,在徒步中她想念朋友的急切彷佛使她回复到少女时期。她比预定的时间,提早到了几分钟,就在树荫下的凉亭边等待。
“崔喜琇,“她听到有人在叫唤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有个人正朝她快步挥手走来。
“阿娟,真是你──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两人相户拥抱,开心得不得了。
“你看我有变吗?”阿娟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展现她丰姿绰约身线美。
“你还是一样的美,在你身上都找不到岁月的痕迹,“崔喜琇对她称赞有加。
“好了啦,光是夸我──你也还不是一样,只是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阿娟开心接道,拉起她的手,朝公园的出口方向,“走!带我去吃吃喝喝吧,台北这地方我好久没逛过了。”
“好啊,我们去吃夜市怎么样,就跟从前一样。”
“那有什么问题。”那天她们尽情的在各个小吃摊大吃特吃,说起话更是百无禁忌。友情在她们彼此的身上没有消退的迹象,一点也没有。
女人感觉自己年轻的时候,特别会在某种熟悉事物中找到青春。她们会忆起愉快的过往,就像吃到一种甜品,那种味道令人无法忘怀。一个离了婚,丧子,又濒临现实问题的女人和另外被爱抛弃的女人,都会当下抹去伤痛──以全新的自我,快乐的把自己变得活力有朝气;她们同样不愿以将悲伤放下,却又不得不在人前渴求美满,于是制造出的欢乐气氛,有时是为了安慰自己,更为让别人相信自己是快乐的。这是一门绝学,一般人不易习得。在品尝夜生活的同时,所有的不愉快都该就寝。
当爱不在时,她们得学会找乐子。阿娟将自己和汤尼的事迹,全部述说了一遍;而崔喜琇,也不甘势弱,做出同样的事来。她们的焦点,都放在对方身上,好像自己变得不那么重要。唯一不同的是,有个人的故事,她们都想知道,而且真的让她们发现;会对文字执着的男人,通常有种莫名的神秘感,能让她们受创的经历失去原有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期待能够发生,至于是什么事──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
童童不管他想要什么,他总是安静地在自己的世界中找寻美梦。他的兄长大大死后多年,他依然想念;儿时的玩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对于死亡,以他的年纪,是无法体会的。忧伤的灵,在他体内游走,盘旋。他天赋异禀,音乐的薰陶让他不再孤单,以琴声打发惊扰他的情绪;一天之中,琴音不歇,时间就像是位舞者,在黑暗中舞出光明。
他不知道哥哥在天堂里都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思念他?
他的外婆正在一旁织毛线,戴着老花眼镜,一边聆听外孙的琴艺,一边藉着经手的毛线打发时间。他们同时在进行两种不同的动作;童童突发奇想似的,走到她面前问道,“外婆,哥哥他现在快乐吗?”
她摘下镜框,放下棒针,试着将死亡的恐惧降至最低,带着极富怜悯的口吻道,“童童,告诉外婆:“你是不是很想念哥哥啊?”“他点点头。她怀抱着外孙,轻晃他的身子,轻柔的说道,“你的哥哥现在住在天堂,那里只有快乐,没有忧愁,你不必为他担心;他过得比我们都好,知道吗?”她眼框泛红。
“外婆,他听不听见得我弹钢琴的声音?”童童又再发问道。
“他一定听得见,一定会的,“她点头道。
“那我现在就弹给他听,好不好?”
“嗯,当然好啦,你哥哥一定会很喜欢!”
童童再次坐回琴椅上,他专注看着黑白琴键,然后闭上眼,音符就这么从他的心底走了出来,展开双翼,飞向迎光的窗外。更细微的变化在世界眼前,彷佛被什么特别的触碰给启动了。阿但在宴会上,听见男主人以坚定的语气道出,自己将与婚外情的女子举行婚礼,最为措愕的雪莉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手中的玻璃杯,她的心应声碎裂!
“不!不,这是不可能的,“雪莉反覆道。所有人的目光,被走上台的白衣女子勾了魂魄,台下议论纷纷。
“请大家冷静,听我说:“我今天将与原配雪莉离婚,另娶徐露为妻,“"他继续道,“徐露才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
阿但以为这只是闹剧一场,可是从现况看来,却是已经发生的事实。雪莉不顾一切的冲向前去,声泪俱下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看──这不是你买给我的结婚戒指,我都一直带着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雪莉;我爱的人不是你,是徐露──请你原谅我!”他随即拿出预备好的求婚戒指,套在徐露的手指上。
阿但在人群中看着旁人围在雪莉身旁,却爱莫能助。突然雪莉瑟缩在地,掩面嚎啕大哭,拔下手中的婚戒,紧握在手里。戏剧性的转折之下,她收起哭丧的脸,再度站了起来;布满红丝的眼,凝视着台上的男女主角。”我知道了,既然你爱的不是我,我就把这戒指还给你……”她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又回头说道,“虽然你不再爱我;但我仍然是爱你的,永永远远…是爱你的……”大厅内的落地窗,乳白色的绒布廉与薄纱被风吹起,她显然有一死的打算;当众人面前措手不及的跑向扶手,一跃而下。
男主人推开所有人,奔向扶手,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雪莉,坠楼身亡。哀伤延着它贯有的基调,在俯视的高空中,来回穿梭。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出自圣经》
在崔喜琇与阿娟准备一块回到住所时,两个女人喝得酩酊大醉,还在计程车内胡言乱语,搞司机无法专心开车。有个陌生男子就在寓所前徘徊,身形高大英挺。
“两位小姐,已经到了,“司机恨不得快快结束这笔生意,深怕她们会呕吐秽物,在他的后车座内。
“呃…到了呀,那好…这里是一千块,不用找了…”阿娟酒气燻天,意识模糊地掏出现钞。
“这怎么行…应该我付才对…”崔喜琇又从中将钞票收回,放进阿捐的手中;自己正准备付钱时,不料,一阵作恶之后,腥臭便从口中摧吐,只见司机一脸焦急。
最后司机只收了她们车资的一半价钱,悻悻然驱车离去。两个女人相互搀扶,七拐八扭的步上寓所阶梯。阿娟还在酒意里陶醉道,“欸,奇怪了…怎么有个人站在你家门口啊?看样子好像很眼熟耶…”
男子看着她们,地上还有个旅行背包,是他唯一的行李。”阿娟…是我!”阿娟一下子就辩认出这男子的身份,她瞪着他,也亟度地厌恶。
“汤尼…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她先是吃惊,又后以一种陌生的姿态,挥手要求他离开她的视线。
“阿娟…听我解释…求求你听我解释…不要那么冲动好吗?”他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阿娟,他就是你的……”崔喜琇也酒醒了道。
“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不配当我的丈夫,他不配……”阿娟的情绪终于溃堤,哭着要他离开,并且是求他离开。这爱来得太慢──她深知他来找她是为了什么──爱上一个同性恋的男子,她的爱给错了;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而他却紧紧的抱住她;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两人的爱情,让彼此都亏负了,痛苦得像难以癒合的伤口。
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出自圣经》
阿但在荒岛的日子终将结束。因为靠着石头先生的明察暗访,才得以将不法之徒关进真正的大牢;而他的女儿为此所付上的代价,使他愧咎得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迟来的正义,在驶离监狱之岛时,仍可听见。白色的浪花,冲击着礁岩;整群的海鸟,在空中恣意翱翔,随后在静谧的沙石滚动下,重回大海。而他也和这起事件一起登上各大报纸,引起全国广泛的回响。
那只金质怀表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主人身边。他的人生才正要起步。
第38章 重逢与等待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