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相思泪:携子之手走天涯>第13章
她渐渐失神,也不知该怎么去劝他,抱着药碗愣愣的站在那里。钱浩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展颜,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在害怕?”
“我不怕。”小月回过神来淡淡说。
“不用怕的,匈奴抢走我们大汉的我一定都会讨回来,让他们血债血偿!”钱浩眼中多了丝刚毅。
小月拿起桌上的药,对钱浩嫣然一顾,“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再不回去浩哥哥该着急了,我还拿着药呢!”
钱浩柔声说道,“去吧,慢点走,别把药洒了。”
小月匆忙向帐外走去,丢给他一个回音,“知道啦!”
离医营还有十多米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帐中一片哼痛声,小月挑帘而入,不大的帐内挤挤挨挨容了能有一百个人,病重些的就躺倒用棉被铺好的地上,轻些的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可大多都面带痛苦,时而轻哼时而惨叫。她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出,进了内帐,把药碗和砂锅全放到一张破旧的木桌上,对一旁抓药的白依说,“你快出去看看那些人吧,好像病情又加重了。”
白依飞快从几个抽屉里掏出一把药,头也不回地说,“小月,替我给他施针。”
她这才看到帐中除了他俩原来还有别人,那张狼皮褥子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许是因病而苍白的脸倒显得他五官分外鲜明,鼻梁高挺眉如墨画,低垂的长长地睫毛下一双灵秀的眼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他的脸上却不曾有痛苦的神色,反倒多了一份淡定。这种疫毒初发时必先头痛或骨节疼,与伤寒、时气、冒暑、风湿及中酒之人其状皆相类,使人浑身疼痛难忍,而这男子却仿佛并无感觉,若不是白依让自己为他施针,她都不相信他是疫毒患者。
小月从一堆医卷中翻出针包,把蜡烛点着,将银针放到烛火上烤,等银针发烫,便来到那名男子身边,“浩哥哥,什么穴位?”
白依拉出装有金银花的抽屉,背对她说道,“对门穴。”
自从瘟疫在军营散播开来,小月不忍见白依没日没夜的忙,下定决心跟他学医术,这才学了没几天,刚刚懂了一点皮毛,轻易不敢对人下针。她的手微颤,聚精会神的在那男子身上摩挲着。
一股莫名的香气传入男子鼻腔,他低头一看,小月正伏在他的胸膛四处摩挲,那股香味就是从她身上传来,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到脸颊,发梢微微触到他的肌肤,使他一阵恍惚。他看着小月专注的脸心想,明明是个男子,却肌肤胜雪,她脖颈处的皮肤似羊脂般白皙润泽,若他是个女子定会很美。
正当他心乱神迷之时,一阵剧痛从他的胸膛处传来,仿佛断筋蚀骨一般,他忍不住大叫出声,倒把小月吓了一跳,连忙把银针拔出,向他摆了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白依应声回头,无奈的说:“小月,是对门穴,不是扇门穴,你是不是又记反了?”
小月一脸无辜和愧疚,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这位大哥,真是对不起,我刚学医没几天,经常出错。”
那男子见他那副无辜的模样心中一动,扬唇而笑,声音清冽爽朗“小月小弟不用紧张,就拿我当靶子好了。”
小月闻言不由羞愧的笑了笑,梨涡浅陷,“真的?不知大哥叫什么名字,我就怕大哥挨了我的针后目前没事,等过些日子就该出毛病了。”
“肯定会出毛病的,穴位是可以乱刺的吗?”白依苦笑道。既然不会早开口啊,非要硬撑,若是人家将来找你麻烦该怎么。
那男子却毫不在意,淡淡的说:“我叫李敢,小月小弟只管放心刺吧,我受得住。”
小月听他这样说便放心下来,垂首研究半天后在他左肩上又下了一针,这下李敢疼得直冒冷汗,咬牙昏了过去……
睡梦中还未清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桌前捣药,侧影如画,长发乌黑如泉从肩垂下直到腰际,玉钗松松斜插,唇绛微抿,盈盈含笑。宛若深闺灵秀,又似不食人间烟火。他知自己是在做梦,一闭眼,又沉沉睡去。
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已在榻上整整昏睡了三天,小月见他目光怔怔地看着上方,端了一碗粳米粥来到他面前,“李大哥,既然醒了就吃些东西再睡吧,你睡了三天,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李敢看着一身男装清秀伶俐的小月,更加确定了自己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梦,点头应着。小月一勺一勺把粥喂到他嘴边,他很是听话的全部喝光,小月又为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你这几日头一直发烫,这是疫毒发病的正常现象,等浩哥哥他们找到治疗疫毒的草药,就会好起来的。”
李敢并不知道自己发烧,只感觉浑身没劲,眼皮发沉,和小月闲聊了几句后又合上了眼睛。小月看他又开始昏迷,便起身把碗收拾好,走到外帐。白依正在为别的士兵把脉,她也不敢上前打扰,找了个角落窝起来打算补个觉。
从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叫喊声,小月睁开眼,原是那些上山采药的士兵回来了,十九带着一身泥土的气味奔向小月,额角还挂着汗珠,她抬手用衣袖为他擦掉,“你是跑回来的?怎么累的这么一头汗!”
十九解下背上的箩筐,又从筐中拿出一根草,绕过小月来到白依跟前,“大人说的可是这种草?我按照大人您给画的图找遍了整座山,终于在南山山脚找到了。”
白依接过那根草仔细观察着,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提着气不敢放下,直到白依点头微笑,“正是这种草。”霎时帐内欢呼声沸腾,就连患病已久奄奄一息的人也绽开了笑容。
“这味药名叫芸香草,本是很常见的药物,却喜温不喜寒,在这寒冷的荆州很难找到,而它恰好是疫毒最不可缺少的药引,本来我想若是在荆州找不到,我就回中原一趟去取,如今能找到真是太好了。”白依眼中也有了一丝欢喜。
十九咧嘴笑道,“大人,我的弟兄们还在山下等着,既然您说就是这种草,我们这就去把山脚的草全采回来给将士治病。”
“一定要小心,可别采错了!”白依嘱咐道。
十九点头应着,又背起箩筐快步跑出帐子。
白依放下手中的活回到里帐,路过李敢身旁低头寻视了一眼,翻开那些医卷查找着配方。小月也跟着进入帐内,欢快地跳到白依身边搂住他的胳膊,“浩哥哥,是不是有了那个什么芸香草,大家就会好起来?”
“我正在看医书,今晚争取配出一个方子,煎好药给大家服下后应该就会没事了。”白依继续翻着医卷。
“那是不是李敢大哥也会好起来?”小月笑着问道。
白依睨她一眼,“这就不一定了,本来他是会好起来的,可你总共刺错了四个穴道,其中有两个还是主管下肢的重要穴道,就算他疫毒痊愈,说不定还会落个终身残疾。”
小月吃惊的大叫一声,“啊,那我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我让你每晚都看一遍针灸穴位图,可你呢,这就是偷懒的下场。”白依偷笑着说。
她皱起双眉,悻悻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敢,“那,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他吗?”
“没有办法,只能看他自己的命了,他若是体格强健,也许什么事都没有,照样练武跑步,若是身体本就不好,估计这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白依感叹的说,眼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小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呆呆地看着李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等白依配好药方,命人用大锅煎起药来,整日灶火不灭,乌烟瘴气把天都熏的阴沉沉,荆州城中都能闻到从五十里外传来的药味。煮好的药每个人都要喝,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防御,没过多久那些士兵真的开始好转,渐渐都能出操干活,只有李敢还是躺在医营中的床榻上。
小月见今日阳光明媚,洒在草地上让人感到一阵暖意,便拉起李敢,想让他出去散散步,若是长久不运动,这腿就算是能好也走步了路了。李敢拿她没有办法,任她拿过墙上挂着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半搀半抱的把自己弄到了帐子外。
许久没有见过阳光,冷不丁被太阳照射竟有些刺眼,忙用手遮挡,而那阳光轻柔的拂在自己身上顿时暖洋洋的,空气中也不见了终日弥漫的药味,他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用力迈开双腿走向军营外。小月搀着他来到军营外围,一望无际的蓝天相连暗黄色的草地,远处是荆州城的城楼,在一片萧瑟中黯然耸立,不禁有几分凄凉。
李敢敲了敲自己不听使唤的腿,“真不知道大军什么时候出发,看来我这样子怕是也不能再骑马了。”
小月心中一阵难过,“李大哥,是我对不住你,害得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
“我又没说怪你,当日也是我自愿的不是吗?”李敢对她温柔一笑。
小月咬唇保证道,“李大哥你放心,我定会让浩哥哥治好你的,他医术高超,如果连你都治不好,还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李敢笑了笑,“我说了我没怪你,不要在自责了,南兄若能医好我固然是好,若不能医好,我也不会去怪谁的。”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记空响,小月抬头却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想自己走来,立刻松开李敢退到一边。
这些日子军营中终日飘散的药味把钱浩憋坏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好天,约了公孙敖一起出来遛马,却见小月和李敢两人缠在一起,表情还是如此甜蜜欢快,他蓦地从心底暗生一股怒火,随手扬起马鞭在空中抽了一记。小月的动作反而证实了她心里有鬼,这使钱浩更加恼怒,也不管身后的公孙敖,直步向那两人走了过来。
待李敢看清来者是骠骑将军,忙跪膝行礼,无奈双腿不听使唤,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小月只得又将他扶了起来。
钱浩疑惑道,“你怎么了?”
“末将前些日子误服了药,现在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李敢苦笑着说。
他又将目光转向小月,小月这回反而镇定起来,理直气壮的回视着自己,仿佛在告诉他自己没做错。他不由气结,下定决心不再看她,对李敢说道,“既然身体不适就别在外面呆太久,今日阳光虽好可毕竟还是冬季,如果凉气浸到双腿就更不好了,早些回去吧。”
李敢点头答应,随即叫小月扶着自己回去。
小月趁李敢没注意,回头对钱浩做了个鬼脸,钱浩顿时哭笑不得,又拿她没有办法。
公孙敖也从远处跟来,恰好看到此情景,心中似有根琴弦‘铮’的一震,皱着眉说道,“这个男子,我好像在哪见过!”
钱浩只当他老糊涂,白了他一眼,“李敢你当然见过,飞将军李广之子。”
“不是李敢,是李敢身边的那个!”公孙敖眉峰越皱越深,急急解释。
他挑眉问道,“哦?在哪见过?”
公孙敖挠了挠头,一时迷茫,“想不起来了。”
钱浩也没多问,小月穿上男装的样子本就有些古怪,让人怀疑也正常,便没多想,牵着盗俪青鬃往回走。
约莫十多天后,李敢才能下地正常走路,小月提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放下,事后白依告诉她,她刺中了李敢下肢的麻穴,半月之内是动弹不得,却也没什么大问题,不会对今后的活动有什么影响。
转眼已到隆冬,穷雪烈风,从祁连山传来的寒气一路向东,军营里的棉被也越来越不够使,像这种严冷的季节每人盖两条棉被都嫌冷,可军中本就缺少物资,将士们只能抱团搂在一起取暖,相拥而眠。白依自是不能让小月和他挤在一张床上,每日朝砍柴的士兵多要了些木柴,在帐中升起火堆,又怕半夜无人看管被风吹灭,就拿着医卷卧在火堆旁翻看,直至寅时日月交替,才将火堆熄灭安然睡去。
当大军到达边城延泽,匈奴蛮子的铁骑已经进延泽扫荡多次,抢走百姓过冬的食粮,杀光城中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决逃不脱匈奴士兵的蹂躏,有些甚至被掠走做军妓,更多的则是被杀奸后杀。
大军还未入城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暗红的血液城墙上流淌下来,染红了大大的‘延泽’两字。天空仿佛也暗淡失色,密云乌沉沉漫布在整片延泽城的上方,枯死的胡杨上窝着几只吃饱喝足的乌鸦,见到有人到来‘啊啊’的叫着,叫声极其沙哑难听,似在宣诉着一曲萧瑟的镇魂歌。
进入城中后,大军几乎不知该从哪里下脚,遍地都是死状痛苦的百姓尸体,血色连成一片,上面还结了层刺眼的白霜。一些衣不蔽体的女子袒露着双腿,从她们未阖眼的双眸中可以看出死亡前一刻的惊恐和羞愤。小月和白依一路跟着大军来到陇西,也见过不少北匈奴残害过的村庄,也见过整个庄子因饥荒集体饿死,却不曾见一个城都被匈奴屠杀,遍地死尸的场景。可能它前一秒还八街九陌人人和平相处,后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小月不敢再看下去,难过的闭上眼睛。那些士兵纷纷将武器扔掉动手去搬运地上的尸体,钱浩下令,若是遇到还活着的务必救活,白依也只得拿着药箱下了马车,跟在将士后面随时准备医治。
道路中央躺着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在苟延残喘,无论士兵怎么驱赶他们都不肯让路,赵破奴性子本就火急火燎,想趁着天黑之前把整个延泽城中的百姓都带到安全地方,而这几个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老人们根本不听他们的劝解,一时火爆脾气上身,举鞭就向那老人挥去。忽听远处大喝一声,“赵破奴!”
他立刻回头,只见钱浩从马上下来急急朝自己走来,面带怒意对自己喝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身上穿的是大汉的盔甲,可你这番举动又和匈奴蛮子有什么区别!“
白依从人群中挤出,伸手将老人扶起,又一个个的把那些老人送到马车上,打开药箱为那些人治疗,其间一语不发,钱浩却感觉出他同自己一样恼怒,当下命令大军驻扎到延泽城中休息,并把余下的粮食给那些百姓们吃。
一听这命令张骞和公孙敖等人都面面相觑,期期艾艾的向钱浩说道,现下延泽城已被匈奴大军攻破,城内的补给站也被匈奴扫荡一空,如果现在将粮食全部给百姓的话,咱们自己人吃什么,就算等到下一批补给送到延泽也要三天之后,这三天里怎么办?
钱浩还没有听完就蹙起眉峰,不耐烦的丢下一句话,“那就把我余下所有的粮食都给他们。”说罢,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