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司马衷被皇上一道口谕叫到长乐宫去了,于是柳宓倒也乐得悠闲自在,带了一个小侍女便闲逛去了,还美名其曰:“明月如斯,若无人赏看,岂不大大可惜?”
长夜明朗,月光皎洁,清风吹起香草沥沥,泉水荡漾。花灯上缀着的铃铛随着风声摇摆,漾起一曲美妙的乐章。月色中,柳宓长身玉立,裙裾和长发迎风而起,宽大的袍袖中一双玉手有些细微的冰凉。更深露浓,美景犹在,身后的侍女轻声道:“女郎,夜已深沉,我们回吧?殿下回来之后假若找不到女郎,必定要着急的。”
柳宓抬头看看天色,点头:“嗯,回吧。”
“诺。”侍女应了,提着花灯在前照亮。
刚抬起脚,却听到一阵幽幽琴声传来。柳宓不禁停住脚步细细聆听,那琴声先是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悠悠扬扬,一种情韵无声传达。琴声中仿佛有一个白色的精灵在随风而舞,舞姿优雅高贵;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开放,飘逸出音乐的芳香。微风拂过,琴声却也随之突然改变旋律。原本轻快的旋律缓缓溢出一股忧郁的悲伤来,流年的影子,风的歌声,月的优雅,絮语千言,似都道不尽的愁。此时,有男子轻轻和唱:“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第,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花落月缺人自瘦,悲欢离合,衣香鬓影,最后只不过换回几声叹息。”
听到这里,她蹙起眉头,脚步不自觉顺着歌声的方向走去。侍女在身后想要喊住她,但是想到殿里的那人最不喜人大声喧哗,于是连忙自去跟在女郎身后。
脚步愈近,却只听那歌声愈加凄凉。柳宓站定,只见那梨园内的树下正坐着一名男子,他只着一袭白色单衣,乌发如漆,一半高束在头顶,一半披散脑后。远远地,只看到他的肌肤凝脂如玉,手指修长抚在琴弦上,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美丽。他的薄唇轻启,天籁般的歌声便轻轻流泻出来,萦绕耳旁,久久不散。他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很是单薄,但又有一种格外美丽的骨感。风吹着乳白色的梨花瓣簌簌落下,发丝轻扬,更衬着他如谪仙般高雅清逸,遗世而独立。柳宓微张着唇,竟然感到自己的心突然狠狠地跳动起来。
却在此时,那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柳宓呆呆望着那人,直到他脸色冷漠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才彻底反应过来。只见他不同与常人的紫瞳中有着寒冰般的低温,发如浮云,眼眼眸宛若星辰。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轻轻挑起,平添几分如女子般的魅惑。
“你是何人?”他这样问。
柳宓沉默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然后便听到身后侍女答道:“我家女郎是。”
却被柳宓抛过去的眼神打断,侍女会意,于是立马噤口不言。
那人轻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满。
柳宓却不以为然,只是轻笑道:“郎君琴声郁郁,面色惶惶,看来今夜心情不大好。”
那人闻言,有些诧异的挑眉:“你能听懂我的琴?”
柳宓谦恭笑道:“略懂皮毛。”
又盈盈朝他一拘:“我是柳氏阿宓。不知郎君名姓?”
那人这下更诧异了:“你竟不知我是谁?”
额。柳宓微楞,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侍女。侍女满脸苦色的答道:“女郎有所不知,这位郎君便是咱们陛下最宠爱的裴郎。”
柳宓不禁暗道,裴郎?我还真是没听说过呢。
裴七郎看她沉默,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悲伤来,但很快消失不见。他冷着脸道:“此处是宫中禁地,你快走吧,以后莫再闯入了。”
柳宓抬头欲言,他却已经疾步转身离开了,那白色的身影融进无边的梨园中,很快消失不见。
她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叹息一声,转身轻声问身后的侍女:“他为何居于此地?”
侍女无言以对,张了张唇,良久方道:“裴郎乃陛下欢宠。”
柳宓瞬间瞪大了眼睛,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踏过。
早就听说晋朝是个荒诞不经的朝代,拥有强大特权和充足财富的贵族,过着风雅又荒诞、疯狂又愚昧的逍遥生活。中国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象晋代的上流上流阶层那样贴近西方的嬉皮士,吸毒、乱性充斥于世。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时候,当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会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一刻让她有点心动的男子,谪仙一般的男子,竟然是晋武帝的身下之臣!?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