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宓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殿之后,便被迫与司马衷分开了。在她还没有出声阻止的时候,便有侍女为她脱下衣裙,只换上一袭薄纱掩体。柳宓抿着唇听她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对她恭敬道:“热汤已备妥,女郎可以入浴了。”
原来是要沐浴,柳宓轻轻松口气,点点头。
沐浴的木桶很大,被侍女扶着踏入桶中的柳宓,很快便被温暖的热水包围,闻了闻,感觉这水中分明没有撒入花瓣香精等物,味道却是香香的。不禁掬起一捧水,笑问道:“这水中添了何物,倒是甜蜜蜜的,好闻的很。”
侍女答道:“女郎所沐浴的水引自宫中的天然温泉玉泉池。这玉泉池水香而不腻,且浴后能使女郎玉体生香呢。”
“原是如此。”也不怪世人都想着皇宫好皇宫好,的确是好的。
泡在芬芳的温泉水中,柳宓舒服的昏昏欲睡。初入陌生朝代的恍惚和一身舟车劳顿的疲累在此刻全都消失,剩下的,只是来自身心的享受。管他什么司马伦贾南风的,已经入了宫,那么就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一世,她不要再被别人影响,她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柳宓是被侍女叫醒的,她认得是那个名唤阿苑的女子。阿苑行了礼,道:“女郎,是司配局的连姑姑来了,在门外请见。”
连姑姑?柳宓沉吟了一下便站起身来,让人侍候着擦拭穿衣。待一切整理完毕之后,才出了后殿。只见前殿中正坐着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中年女子,见到她出来,连忙站起身,微微躬身自我介绍道:“女郎,老奴是专门掌管这宫中人事的掌事嬷嬷。今闻女郎入宫来,特地前来拜见。”
柳宓自然知道在这宫中能够掌管宫中人事,必有不凡之能。且这人又自来拜见,自己怎么能失了礼数。于是笑道:“连姑姑,小女子是陈氏阿宓,初次相见,阿宓有礼了。”她低头微微欠身,算是还礼了。毕竟柳宓只是被司马衷带回宫来,并没任何封号。连姑姑执掌宫中人事,正经算起来的话怎么说也是个正五品的女官,她可不敢故作傲态,免得惹了这位姑姑,自己以后日子不好过。
要说这连姑姑见她还礼,也是微微诧异。她本是庶族之女,被送到宫里来当宫女,千辛万苦才当上这么一个五品女官,但即使如此,庶族女毕竟是庶族女,身份卑微,终究上不得台面。她被人轻贱惯了突然遇到这么个女郎,眼中虽然唯有不屑和看清之意,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得意。于是她笑了笑,吩咐着阿苑道:“阿苑,你今日记得去替你家女郎到内侍局领取所需物品,报上我的名字,那里的陈公公便知道如何做了。”
阿苑面有喜色,连忙应道:“诺。”
柳宓微微一笑:“劳姑姑挂心。”
连姑姑忙道:“女郎多礼了,如此正是我们这些宫仆的本分。我瞧女郎明眸善睐,绝代风华,日后必定贵人也。”
“阿宓也望能承姑姑吉言。”
连姑姑又寒暄几句,看天色已暮,便先行告辞了。柳宓打发阿苑去送连姑姑,并让她顺便去内侍局一趟取些所需之物。
不多时,阿苑回来,只见身后跟了四个青衣太监,每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分别是红烛,锦缎,香料,以及一些脂粉面蒲。晋人喜欢脂粉敷面,香薰洗身。所以不论男女,出门必要涂脂抹粉。柳宓只看了这些东西一眼,便满意的笑了笑,挥手让他们放置到殿中去了。
此时,刚好一个宫婢过来通禀,说是正殿内已设了宴,请女郎过去用膳。柳宓应了,带着阿苑阿琪两个往正殿走去。
柳宓住的地方是朝阳殿的后殿,唤做明月楼。朝阳殿和大部分世家一样,规矩的分为正殿、中殿和后殿。前殿是太子设宴待客的地方,中院是太子的寝殿以及书房,可供太子处理政务,接见臣子,而后殿自然就是女眷们所居住的地方了。但这后殿又分为东厢和西厢两处,东厢住的是太子的妃以上的等级才能住的地方,西厢住的是妃以下的等级的女子。柳宓还未有册封,便被安排住到了东厢,自然让那些服侍的侍女嬷嬷们不由得高看了一等,服侍起来也更加恭敬认真了。去往正殿的一路上,亭台楼阁,雕廊画柱,小桥流水,真可谓美不胜收。但这次她长了记性,只是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的环境和路线,面上微微带笑,大方自然。
行至正殿,看到殿门之上上书三字清音阁。进入大殿,便可见琉璃为顶,金玉为柱,大理石的地面光可照人,屋中摆设无不精致尊贵,彰显着皇家至尊。梨香木的桌椅散发出一股清香,幽幽中亦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生生冲淡了那股庄重肃穆的呆板与严肃,多了些活泼与灵动。柳宓朝那高位上望着窗外发呆的少年笑道:“殿下所望何方?”
少年轻轻叹息,脸上似蒙上一层雾气,看起来忧伤而朦胧:“深宫寂寂,又有无处可望?”似是自嘲。
忽又转过头来,看到她,眼睛里绽放出光采,衬得一双眸子格外生动明亮:“阿宓。”
柳宓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然后转了一圈,眨着眼睛盈盈笑道:“何如?”
司马衷看她一袭鹅黄罗裙,曳地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如临风而立。肌肤赛雪,目如点漆,琼鼻薄唇,一颦一笑间楚楚动人,正是时下晋人最喜欢的柔弱美态。不禁拊手赞道:“美玉之姿,绝世风华。阿宓,我瞧着就连那被封为京都第一美人的怜月郡主也是比不上你的。”
被他誉以这样高的夸赞,柳宓一时有些羞涩,脸上浮起一抹酡红。“胡说!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孟浪话,也不怕别人听了笑你。”
司马衷故作天真的眨眨眼睛:“别人为什么要笑我,我明明说的是大实话。再说了,这些个奴才宫仆,想是也不敢嘴碎的,他们害怕我一时怒起打了他们板子再撵出宫去了呢。”
他虽是这样随意一说,却是变着法的告诉众人若是敢随意议论主子的是非,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了。
柳宓睨他一眼,抬头环视一圈果然见众人都低垂着眉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柳宓忙道:“不是说备了晚膳么?我都饿坏了。”
司马衷这才想起来:“啊,是了是了,我让人做了好多美食,就是不知你吃不吃的惯。”
一提到美食,柳宓不禁食指大动,眼中也露出一抹光彩。司马衷拍拍手,殿外便有一排排侍女鱼贯而入,一盘盘美食被摆在榻前,乐师也端坐帘后,慢慢奏起一曲优美的琴声来。而大殿中,十几名舞姬摆好姿势,随着乐声翩翩跳起舞来。看得柳宓只是暗暗咂舌,果然是贵族生活,吃个饭都要这么大排场啊。
看到她愣愣的样子,司马衷不觉发笑,兴奋地朝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快来坐啊。”
柳宓这才回神,走近了司马衷,然后学着他的姿势跪坐在榻前。司马衷连忙为她殷勤的夹好菜,眼睛笑得弯弯的:“这些菜都很是爽口了,你快尝尝。”
柳宓夹起一筷,细细咀嚼,果然是入口丝滑,软而不腻,味道不咸不淡,刚刚符合口味。不禁笑道:“怪不得古人总说‘民以食为天’,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见她吃得开心,司马衷也不禁两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似柔成一片烟波的宠溺。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