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未尽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汉府的文武群臣全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主公,清韵和田硅则一个继续哆嗦,一个继续绷着。
方久,只听闻清河率先开口言道:
“汉王殿下,我家父公尝与我言,帝王朝代,乃是汉人的玩意儿,为的是让自家的天下世代相传。可惜的是,即便是曹操和石勒这样胡汉的英雄,也难保自己的天下稳妥,殿下可知家父理解的个中缘由吗?”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平静和雍容的气度风采,不由得这些文武不暗暗佩服!
“清河公主高见,本王愿闻其详,请讲!”
“便是不能明堂始终,致使教化更替。”
此话说完,殿中仍是寂静如初。但每人的心中,却是十乐皆来。尤其像刘宝如这样的文臣,更是大震不止。反观汉王,仍是一脸轻松的笑容,顺势开口问清河。
“儒、道、释三宗并起,乃是顺应天势,本当推而广之,然年久以来,怪语乱神,祸乱社稷者屡屡出于教民。儒生纷扰朝纲,亦常见不鲜。三教皆有进退二分,进者为名利往,而退者不问世事,长久兴,必使民众愚昧懦弱。试问,国稷遭逢危难之时,庙堂之主所托何为?”
“那为何不能效法基兰,为君主者,择教宗而立,政教似合而实分。选适用之法,引百姓入瓮,共襄而为国。”
“基兰?基兰是那个国家?”这个问题不是汉王问的,是殿中其余的人心中问的。听着基兰这个词,大家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很像胡人的名字嘛!
但汉王心中已了然矣。汉王朗声大笑,多年的优容保养,英俊的面容愈加的完美无缺,动人心神。
“和敬啊!和敬!昔年一别,想不到果有重逢之日,原本我曾想,我改天换地之后,再难见到你了,虽你音容未变,我又怎敢轻易的相认呢?”话音未落,一边的刘宝如已经屡次想出声提醒他,言辞之间注意不要使用'你''我'。汉王连忙摆手制止,”来人啊!将筵宴摆上,今日金帐,诸事议定,各方规制,可全国政,君臣一体,不醉不归!”
其实无论独孤占是否认出了吴清荟,也不会杀清河的。因为表面上汉府军制的改革行动得到了完美的解决,甚至由于索英的提案,比之前更趋合理,但其中的隐患依然存在。
首先就是三军都督的人选上,厢军现有二十多万,却多数是民壮性质,甚至在农忙时,这些厢军把军服兵器望家里一放,就立刻变成了普通百姓中的劳动力。况且厢军都督,必然是索立来担任,而索立淡出沙场多年,手下厢军中的令官校尉更多的是吏才,而并非战士。所以让厢军守护自己的家园尚勉强,但要和敌野战,就难喽,七星城在杨国照这样优秀的统帅指挥下,仍逊于清河的北府军便是例证。
至于说禁军,由于独孤韬叛变造成的严重后果,两军禁军一直没安排太多的人。人数太少还算其次,主要的是虽然号称精锐,但其实为了保证一线战场的战斗效率,这些年中替换了不少精兵强将出去。战斗力只是比厢军略强而已,禁军都督的人选上突屈典无疑是不二人选,但无论是计谋还是战略上的能力,根本比不得外军的统领们。况且,一旦当上禁军都督后,其地位一下子同呼延胜、李介甫他们持平甚至略有超过,能否服众也是叫人头疼的事情。
府军的都督,现在看来李介甫是个合适的人员,但最合适的不一定是最佳的,神风军、猛虎军的现在统领是呼延胜和索英,李介甫如果当府军都督,另二人势必要另外选人来替换自己,这么一来,和最初的提案毫无二致,索英其实更有理由反叛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让独孤恒来担当府军都督,年龄又大,辈分又高,以前也领兵打过仗,这么些年的磨合,野心雄心私心也基本上消耗光了。可是职务是容易担当的,到时候,能否调动得了这三支府军,谁也说不好!
其次就是军队的安排上,现在是猛虎十万、神风六万、龙骧四万。如按照索英的提案,势必会从猛虎中分出一个大营到龙骧军,因为新案将龙骧定为步军性质,对于崇尚马背生涯的民族来说,定然是弱于别人的士兵过来。
但这么一来,索英的军队,只比之前少了三万人而已,六万猛虎一万私军。但算上将擒生军的起家本钱——重甲骑兵——也换编过去,实力无疑比以前还是有增加的。
这个决案,表面上既巩固了政权的地位,又照顾了公候的情面,但危机并没有全部解决。神风、龙骧的实力都有所受损,猛虎的实力增加,怎么看,对于独孤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偏偏索英得意之下,又抛出一份名单,矛头直指清河公主,独孤占立刻想到了私军上的问题,现在有资格安置私军的人不少,但有这个实力和胆子的却只有呼延胜、索英两个人,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公爵,按规制可以与亲王同列,置办三营的兵马,这就是一万来人啊,公开反叛也许不算什么力量,但如果只是有目标的刺杀却足够了,与其让他俩心安理得,不如给他们安排一个对头,李介甫他们是侯爵,私军最多只能一营三千人,所以清河公主的两万扈从就变得重要起来,一万北府军的实力是大家看在眼中的,剩下的不是能工巧匠,就是各类型人才的门客幕僚,这次放过清河,势必能得到清河的感激和暂时的忠心,其手下的文武两名首脑清韵和田硅,这次金帐之后,一定恨索英入骨,以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清河私军绝对不会放过找索英算帐的机会地。这才是独孤占不杀清河的真正理由。
筵宴就没什么让吴清荟感觉新鲜的内容了,无非是多了几种什么石板烤,铁篦烤,闷炉烤等烤肉方法,青菜不过就是韭菜、茴香和香芹几种,这和现在的时代背景分不开,百姓们只想种一些能糊口果腹的粮食,至于青蔬都是给贵族们准备的,花样少的可怜,能在大冬天吃上青菜,已经能看出汉府的实力了。
廷宴之中,少年军的分配顺利施行,其中独孤凯被分给了索英当亲兵近卫的一名队正,亲戚嘛!互相多帮忙的同时也互相多制约制约。窦泓则分配给李介甫,统管一营。同时也定下了各军的都督人选,自然分别是独孤桓、索立和突屈典。同时为了应对规制,特意加封突屈典为火林候,待突屈家兄弟退役后,镇山、火林两个侯爵的封诰要分别换成届时封地的名号,也就是说,厢禁二军的都督,同时将分别享有镇山、火林两个侯爵封诰,若之前另有贵族头衔,担当都督后,将接受双重的侯爵待遇,等同公爵,渐近亲王。
府军都督的相应爵位本应是龙虎风大侯爵,但名字太难听,独孤桓又是河间公,因此就不设爵位,但规定以后府军都督的人选,必须是已经享有侯爵以上的封诰超过七年者。
清韵趁着大家高兴,突然别出心裁,提议同时设立私军都督一职,并由汉王亲自担任,私军的入军誓言为:”忠诚、听凭主人的命令,永生护卫无上尊崇的汉王!”
此言一出,哄然叫好无数,大家都不是傻子,新提案要想真正发挥本来的功效,起码要在十年之后,这十年内,当然是尽最大可能抑制住某些人的反叛念头,清韵这个建议,从理论上将私军定义成汉王或者将来皇帝的私有,实际的意义就是明确的告诉索英,清河方面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独孤占心里面这个高兴劲就别提了,醉眼惺忪的瞄着刚刚才有所领悟的刘宝如,刘夫子是个治国的干吏,称职的御史,但在政治筹谋上显然还缺少一份机灵,这也好,只有这样憨厚耿直的重臣才是当权者最放心的嘛!他借着索英有点骑虎难下的势头,即刻颁下令旨。
要李介甫为三军南都督,自府军各部逢三抽一,总兵六万南下洛阳,同刘裕的晋军进行一次会战,不但要解救洛阳之围,还要力争再拿些好处来。
而呼延胜为三军西都督,统领四万府军,会同清河军,直接攻打长安,但三分佯攻,七分震摄。目的就是稳定住汉府西线,尽全力避免多线作战的窘境。
索英为三军东都督,领剩余府军,会同杨国照的三营厢军,连同他自己的私军共十万人镇守太行山一线,朝廷那边已经蠢蠢欲动了。
重病的索立舅舅准备在有生之年替自己的子孙留下一个太平光景,所以在思前想后,前日忽然发来一道圣旨,要汉王入京面圣,共同讨论垂崩冲继一事的可操作性,并且要出兵高丽,问汉府借兵五千。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圣旨,只有大白痴才会在接到这么个旨意后,屁颠屁颠的进京去讨论什么:”皇上啊!您死后,我不能继位,还是由您儿子继位吧!”即便您的确是这么想的,皇上也会说:”是这样啊!那太感谢你对我儿子的照顾了,你看我杀了你是不是更稳妥一些?要不你自杀如何?”
这种逼人自反的手段,的确是索立舅舅的一贯作风。根据刘宝如的分析,朝廷那里打来之前,索立舅舅必然会三礼敬仪,比如赐个九锡,再搞个禅让的把戏什么的,所以,一定要借着这个时间段,尽快解决南部洛阳的麻烦。杨国照是他们这帮子兄弟的老师,索英也不会傻到这时候玩内讧,所以用他们来巩固东线,暂时是没有问题的。
等洛阳会战结束,西线稳固,两部军马回兵驰援东线,聚集二十万大军同朝廷相抗衡,之所以这么慎重的用兵,是大家都清楚,这次的对手是名将如云的大卫,这里面既有万夫莫当的勇士,也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更有决胜千里的智者,战无不胜的统帅——战神般的索立舅舅。
长安城内,西南角的一家石刻作坊内,四个匠人正在叮叮当当的敲打着一套石刻,有钱有地位的老爷们,才能打的起石碑石雕,所以他们的日子很平静,依靠手艺活下去,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因为有石刻石雕的手艺,已经有六代的男丁没有被抽去打仗了,家族万幸之余,甚至连姓氏都改成石了。
石老头此刻正抽着旱烟,坐在一块由碎石粘成的椅子上休息,四个孙子正在忙活着最后的收尾工序,劳碌了四天的工程,现在只剩下抛光磨角了,孙子们的水平他还是相信的,所以现在他满心欢喜的闭目冥想着,想着妻子年轻时的模样?还是两个病故的儿子?谁知道呢?反正石老汉安安稳稳的快睡着了。
“快来看啊!天王接见过的乞丐来啦!”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四个孙子中的老大,性子最不沉稳,放下手中的活计叮灵咣当地跑了出去,随后,老三、老四也跟着看热闹去了。老汉心中轻轻一叹,还是小二稳当啊!看来将来的作坊交给他才最放心啊!
“爷爷!完活儿了,您喝口茶润润嘴。”小二此刻给老汉端来一杯茶水,抽完旱烟,嘴里干涩,喝口茶是所有烟民的最爱。
“好!小宁啊!不要和你那几个兄弟一样,毛毛躁躁的。有时间多练练手艺。为什么外面的那个乞丐,前几天被天王召见后,又回来当乞丐?还不是没本事嘛!有本事,还不给个官当当?你比你的兄弟们强多了,爷爷喜欢!”
“是爷爷,不过听说天王召见后,那个乞丐要钱的时候比以前方便多了,好多人都会给他钱的。”
“切!那也是要饭的,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他长的再英俊也只能当个行街的。”
“是!那爷爷,他一会过来,咱们给他吗?”
“给点儿吧,但是别给他汉钱,给点儿前两天陈大人赏的腊肉吧,免得被别人看轻了咱们家没好东西。”
腊肉并不合他们石家的口味,加上日子还算宽裕,城外田里的女人们养了一些鸡鸭还有一些牛羊,所以鲜肉他们还是常吃的。至于汉钱,是这些年汉王府重新开始以铜为本位,制造发行的货币,分别为当一的文钱、当十的大钱和当千的银钱。由于大家觉得这个方法比以前用绢绸当货币更容易被百姓们接受,所以就陆续在各个政权通行起来,只是因为汉府的铜钱质量最好,才通叫汉钱的。
小二进后屋找腊肉去了,石老汉见孙子刚一进去,立刻蹦起来,急冲冲的蹬上鞋子,也跑出去看热闹去了。等小二拎着腊肉出来时,发觉爷爷不见了,神情显得很是迷茫。
土街上,百多名民众驻足围观着这个很有名气的乞丐。
“果然长得仪表堂堂,你看他还好高哩!”
“是啊!听说还娶了妻呢!要饭的也能找老婆,我个卖油郎居然讨不到,妈的,不公平。”
“听说他们是从姚湟那里跑来的,也许以前家里有点钱的?没准是官宦也不一定呢!”
“切!天王前几天找他去问话,和你想的还不是一样?结果问啥啥不会,是个大草包。”
“对啊对啊,他连油都不会榨,只会要饭。我给他一袋菜籽。”
“哇卖油郎给菜籽了,大家看看有什么可给的?”
“给什么啊!长安这么多乞丐呢?乡下已经开始饿死人了,还是留着点吧。”
“瞧!老石家给腊肉啦,老石家给的是腊肉啊!”
高大英俊小有名气的乞丐,好像我们称呼他为独孤超更合适一些,此刻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正心安理得地牵着一个小木车,上面放了不少的菽豆、茶叶、衣物还有一块腊肉。他怀中还揣着一把文钱,和一尺长的丝绢,腰中别着一条红色的绸缎和皮革制作的腰带,这还是前几天朝觐天王付如海时礼官给配的呢。从秦宫出来,衣服被要回去了,腰带被他给偷留了下来,后来也没人问他索要,反倒成了的确朝觐过天王的证据了。
“你们这群没脑子的白痴,老子这叫奉旨乞讨,虽说有点不光彩,可你们知道周星星吗?他不就在苏乞儿里面奉旨乞讨吗?等独孤家的人过来,你们就知道老子是什么人了,一群弱智。”
当傍晚回到住所时,美丽健康的老婆呼延氏立刻端上早就做好的馅饼,看他开始香香的吃起来,才美滋滋的把这些物品归整一番,分别放进储存的格架中去。
当独孤超抱着她沉沉睡去时,呼延氏借着星光望着怀中的丈夫,心思又回到了两个月前,丈夫自小被父亲收养,就比自己得到了多的多的关爱,原本美丽的段阿姨可以成为自己继母的,可是产后的虚弱,使段阿姨很早就去世了,这样一来,父亲更是对丈夫有求必应,还让她嫁给了他。可是丈夫自小养成的跋扈狂傲的性格,对自己非打即骂,甚至因为文华会盟的失败,家业败落,父亲惨死时,丈夫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落下,还逼着自己出门乞讨,回家还要像伺候王公贵族一样的伺候他。
直到两月前的那一天,一个乞丐,一个和丈夫一样高大英俊的乞丐,在她被两名残废军痞追赶侮辱的时候,解救下她,她才觉得生活的美好!敞开心扉的同时,也讲述了呼延家的一个秘密,丈夫有一把金刀,是同东边大卫皇室认祖归宗的信物。
于是二人合谋,用这把金刀将那个在家坐享其成的丈夫杀了,换成了现在怀中的他,金刀王子——独孤超。
第60章金刀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