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下課鐘聲響起,提示着課堂的終結。
“那麼,今天的課到此結束。”嫣妙風輕輕闔上了本正教導的課本,準備下課。但就在離去之前,她忽然回頭望了望整個班級,便又加了一句叮嚀:“不知不覺,我已經教導了你們一個月了。可能你們之間會有少許摩擦,但大家都是一同奮鬥的伙伴,和氣地好好相處總比互相排擠要好啊。”
可是,眼前的這個狀況卻超出了她的預料,那些孩子們仍舊只是一味低頭緊盯着課本不放,絲毫理會她的話。她禁不住皺起了眉頭,吐出了一絲嘆息,蒼老的臉容上帶着微微落寞的神色,靜靜地走了出班房。
看着眼前這副景象,她不禁再三自問,自己的做法到底是不是錯了呢?是否因為自己過於強硬的作風,將孩子們逼到了這般田地呢?是否因為自己強迫孩子們面對,導致他們提早絕望了呢?
然而她深知,戰爭可是比眼前的這種難關還遠要殘酷,要是連這件事也沒能跨越的話,那很可能將會到來的現實又要如何面對呢?
妙風無法說出不負責任的話,讓孩子們在嚐到那份殘忍的時候,才面對,才思考。她希望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好好鍛鍊這班孩子,使他們擁有堅強。痛苦、悲哀一定是無法避免的,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一回事。而軟弱無力之人可以做的,終究只有令自己在遇上痛苦,遭受挫敗的時候也能振作起來罷了。踏上戰場的人所需要的鐵定不光是生存下去,力量與軀體上的堅強,更需要精神、心靈上的強韌。
在妙風初為人師的時候,只顧教導學生們戰鬥、知識上的東西,完全忽略了更深入的事物。然而現實告訴了她,光這樣是不夠的。當她看到那些有幸從戰爭中活着回來的學生時,她終於察覺到自己的教學到底有多膚淺、表面。即便他們得以生還回來,卻只有身體平安無事,隱藏在那深處的心靈其實早已被戰爭蠶食得空空如也。因為自己的好友、戰友們與世長辭,每個人的臉上再也不見笑容,內心變得空洞。
沒有生命逝去的戰爭是不存在的,而最容易對人造成傷害的正是身邊之人的離去。所以戰爭不僅對人的軀體造成真實的損傷,更對人們造成數之不盡的無形傷害。
那麼,要怎樣做,才能教學生們將那份堅強收入囊中?妙風也不知道。她探尋了數十載,終究還是沒能覓得那個答案。她試過直接跟學生們傾訴、討論,但是學生們無一不向她投以煩厭的神情。即便她再一強調,即便苦口婆心,想必孩子也聽不進去。
她明白到重要的是能讓人們察覺、思考、頓悟以及願意去聽的一個契機。不然的話,再有深意的說話,終究也只會被當成耳邊風罷了。只要說出口對方就會明白什麼的,世間才沒那麼簡單。所以她今次才靠其他方法來制造讓孩子們思考的機會。
可是,看着眼前這副景象,嫣妙風無法說服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對現在由風被同班的同學排擠一事更是無能為力。可要是錯的話,正確的答案又是什麼呢?學生從導師身上得到的,一定不只有知識而已。舉手投足、說話言行、思想態度,肯定亦會在教學的同時一同傳給了學生。所以,她才需要苦思冥想。所以,她才會不斷迷惘。所以,她才會仍在尋找着其中的答案。
見已經下課,由風站了起來,收拾好背包,準備離去。就在他走向門口的同時,全班的孩子也有意無意的將略帶鄙夷的目光投向了他。像是為了快點逃離這個地方一般,他低下了頭,不跟任何人對上目光,腳步變得愈發急促,毫不遲疑地大步兩、三步便跨出了班房。在關上了門後,他吁出了一口氣,然後用比剛才慢許多的腳步走去。
由風一出了教學幢,便往那片已甚為熟悉,綠油油的遼闊草地前行。他爬下階梯,進入了地底圖書館。在他爬到一半的時候,遠遠飄來一道輕柔的聲音向他問好。
“由風!”
由風保持着下樓的動作,將頭轉向話音的方向,在那兒的是坐在長椅跟書桌邊的莉可跟夏河。莉可那漂亮的臉蛋正掛着一抹笑容,向着由風揮手。在她身旁的夏河則埋首書本,掛在臉上的藍框眼鏡因低着頭的緣故滑下了鼻子,看樣子他沒有注意到由風的到來。由風也下意識地伸出手向她揮了揮,然後直往那個方向走去。
“莉可、夏河!你們今天也很早呢!我明明一下課便往這邊來了,可為什麼你們卻總是會比我早呢?”
“你來了,由風。那只是因為我們第二班的教學樓建得比你們那兒的要近罷了。”注意到由風的夏河抬起頭來,向由風打招呼,然後露出了一個苦笑解釋道。
由風在他們的身旁坐了下來,從背包中掏出了正在閱讀的一本書,放到桌面上並翻了開來,開始靜靜地跟這兩名小伙伴一同度過這段平靜的時光。本該是令人討厭的潮濕空氣,看不清楚文字的昏暗,讓人不敢恭維的陣陣地下特有的味道,此刻卻是由風最感到心安的場所。他們三人此際就在一起,即便沒有交談,即便看着各自的書,即便相互之間還是有很多事情不太清楚,這段時光卻是那麼的恬靜。與班房中那幾近叫人發痛的氣氛截然不同,這兒是那麼的舒適怡人。
“你們今天也在啊!”這時,兩名手捧一大座書山的學生往他們三人身邊走來,隨後在附近的一張大桌子坐了下來。他們二人是這圖書館的管理員兼常客,因長時間駐守館內的由風等人見面多了,久而久之便談上話來,變得頗為熟絡。
見有人向他們問好,由風他們隨即也點點頭,回以寒喧:“前輩,你們好!”
他們二人一個膚色黑黝黝的,另一個則白溜溜的,真會教人禁不住在心中比較起他們起來。但他們倒是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幾乎什麼時候也一起出現,十分要好。黑黑的那個叫寇良朋,白白的那個叫薄嘉勳,二人同樣是比由風大三年級的孩子。
寇良朋一坐下來,便對他們一頭栽進書本上一事表達敬佩之意:“你們還真是老樣子的勤奮好學呢!這一個月來幾乎每天都看見你們在這兒看書來着。看着你們這樣的身姿,我們也不好偷懶了,哈哈!”
聽見前輩的稱讚,夏河隨即展露出一個苦笑,謙遜地回應他們:“不,我們間中還用無聊的玩笑來虛度光陰,才沒有你們說得那麼用功啦。而且說起來,前輩們不才是長年都霸佔考試頭幾名的強者嗎!論努力的話,我們還遠遠比不上前輩們呢!”
明明只是六歲的孩子,但夏河卻猶像一名入世已深的成年人一般,學到了大人間的言辭,靠觀形察色,反過來誇許了對方一番,使他們還是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樂了好一會兒。或許是常常跟由風在一起,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吧。
這時,一名身穿正裝的高挑女子走近他們。她身材高挑窕窈,那頭在走路的時候晃來晃去的馬尾十分搶眼,使由風的視線不由得便往那對焦。注意到該名女性的寇良朋跟薄嘉勳連忙站了起來,向她請安:“湯老師,你好!”
看來這名女性是學校的老師,不過由風三人沒有上過這個人的課,所以也不知道她的事情。只是一聽到她是教師,三人的心中頓時對她多了一分敬意。
被良朋稱為湯老師的女子也向他們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美麗的微笑。只是這個微笑被由風的眼中收入眼中,不禁在心中驚嘆:真是專業的笑容!湯老師以柔和的聲線對着黑實的孩子問道:“你們好。良朋,我之前囑咐過你的東西,現在進行得如何了?”
雖然有些地方含糊了,但良朋還是很好的掌握到對話的內容,點了點頭,回應道:“嗯,大慨明天就可以完成了。”
“是嗎,那就拜託你了。你完成後放到我的桌子上便可,我會再檢查一遍的。那麼,你繼續加油吧。”說畢後,她便頭也不回的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由風好奇地問:“前輩,剛才說的是什麼?”
夏河這時在旁輕輕的罵了他一下:“由風你又只顧看書沒聽見嗎?前輩昨天不是給我們說過了嗎?是一個月後一年級實戰考試的安排啊!”
但沒想到,此句說話卻令湯老師起了極猛烈的反應。她立馬轉過身來,回到他們的位置旁。孩子們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折回來,心想她是不是忘了交待什麼了。而良朋跟嘉勳則以為她是因為將考試的事情透露了給他們而發怒,連忙低下頭來,打算認錯。
可意料之外的是,她折返的目的竟是向由風搭話。:“你你的名字是由風?”
她的聲音中明顯帶着一點驚愕,這令由風很是疑惑,為什麼這個人認識自己?
“嗯嗯。你是”就在由風打算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之前,對方已搶先把答案道出。
“我的名字是湯嘉菲,是上一屆跟今屆學園長的助手。”
上一屆學院長的助手,即是爸爸尚在當學院長時的熟人?這句話教由風心頭一震,臉容僵硬,一時半刻沒能說出話來,更沒能作出適當的反應。良朋跟嘉勳對此則一頭霧水,不明白她話語背後的意思。
湯老師見他的臉色片刻間驟變,便明白他領會到其中的意思,於是提出到別的地方談一談。由風隨即也點了點頭,跟莉可他們暫且分開,往一旁走去。
“你就是風來的”她看着由風那幼嫩的臉孔,成熟的氣息,雙眼中透出聰慧,感到驚嘆不已。
“果然湯老師你是爸爸的熟人?”
“呃,算不算是熟人就很微妙了,不過的確是有點交情。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他每天工作中都把你的事情掛在口中啊!即便我想忘記也做不到嘛!”她露出了一個苦笑,開玩笑道。
可是,由風的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眼睛睜得大大的,只是一味輕聲重複着:“每天工作中都把我的事情掛在口中”
“嗯?怎麼了?”
由風搖了抱頭,然後毅然向湯老師提出請求:“湯老師,請問你可以再多告訴我關於爸爸的事情嗎?”
湯老師就像是料到了他會這般發問,迅速地點了點頭。然後從腦海中掏出風來的印象,披到自己身上。她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轉了轉,學風來那調皮的語氣說道:“可以啊!但是,要是直接告訴你的話,那樣就不好玩了。”
“誒?”沒能明白過來的由風一下子被她那轉換了的形象嚇着,瞪大了眼看着她。
見由風以錯愕地看着自己,氣氛頓時冰冷,她連忙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臉上泛出一片紅暈,繼續說下去:“咳咳!總,總之,要是你想知道關於風來的事情的話是可以!但是你必須達成我提出的一個條件,那就是奪得兩個月一遍的魔法考試中的實戰試第一名。這樣我才告訴你風來的事情,如何?”
“”由風低下頭來,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悄然昂首,臉上一抹笑容,眼中閃爍着好勝的光芒。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拿下一個月後的考試首席,到時候請湯老師也不要忘記承諾,如實吐出關於爸爸的事宜啊!”那張充滿自信的笑臉,對自己毫不懷疑,毫無畏懼的神色。
“啊嗯。我知道了”湯老師緊盯着由風的樣貌,顯得有點惘然,遲遲才作出回應。
說完以後,由風便離去回到座位坐下,跟莉可們交代了幾句,便繼續埋首書本。而湯嘉菲則只是呆在了原地,剛才的光景於腦海中揮之不去。
很像,真的太像了!那股自信,那口話音,那雙眼神,無一不像風來,無一沒有他的影子。實在太叫人期待了,這個孩子,會跟風來一樣,又是一名顛覆魔法界的人才嗎?湯嘉菲的腦海中禁不住蹦出了這麼一個想像……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