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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不知所云

二郎叔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通家之谊的内容所在。他拧了好一阵眉头,额头上猛然增加了好几道皱纹,也没想出他家祖先何年何月与郑氏人家有过此谊。可郑老二和郑老四的神色不容置疑。他呐呐地说:“不是我枉负通家之谊,而是……连坪溪的化羽老道都奈何不得,我又能怎的?再说,调治不好彩彩的病症,我……也就对不起这通家之谊。这通家之谊……嘻,随便问一下,我们两户何时通的家谊?嘻……”
|“你连这都忘了?”郑老二非常吃惊。
“你连这都敢忘?”郑老四非常气愤。
“这怎么能忘呢?”大嫂不胜感叹。
“嘻……不敢忘,不敢忘,”二郎叔连忙支吾道,我是说我们既然是通家之谊,凡事我都要鼎力相助的……”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大嫂感动得不禁涕下。
“我…”叔心里很不好受,但又不好说什么。他脑子一转,忙说,。不是我不帮忙,而是人家彩彩吃得住那项苦吗,那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仙人兑骨的招法咯!”
“怎么吃不住呢?”彩彩笑盈盈走过来,道,“什么化羽老道奈何不得,化羽老道有什么本事?化羽老道会的全是虚的招式,你才有实硬的功夫呢!一经你指点,那只花猪婆就有孕了,你要是再推辞,就是看我连猪母都不如了!大嫂哟,我的命好苦咯,这个狠心的二郎叔亏他和我们还有什么通家之谊……”
彩彩说着不由声泪惧下,和大嫂抱头痛哭开了。老二和四在一旁连连摇头叹息。二郎叔自知再推辞的话,的确对不住通家之谊,于是颇豪爽地说:“那我就住下咯!”
“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我说三项,你们若能担保做得,我就做了。”
“好的。”
“一项;我说吗你们就做吗,行吗?”
“行的。”
“二项;我不说吗你们就做不得吗,行吗?”
“行的。”
“三项;我做吗你们不得问吗,行吗?”
“行的。”
“那好,我就开始做了。”
二郎叔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罗盘。他突然僵住了似的,皱起眉头,两眼凝注前方,半天一动不动。他仿佛窥见什么不祥,眉宇间流露出困惑的阴影。郑氏兄弟的心揪起了,问:“二郎兄弟,这是……”
二郎叔闷闷一笑,连忙重重挥手,仿佛要把缠人的烦恼赶走,二郎叔是很认真的,他上次拿罗盘测算猪圈时也是这样,聚精会神地凝眸遥望,细长的手指飞快掐点,嘴中念念有词。测算房宅当然要比猪圈复杂。二郎叔这回眉头皱得比上回更紧,手指掐点得比上回更快,嘴中那阵叽咕之声犹如竹筒里倒橄榄,咕噜咕噜地响个没完。半晌,二郎叔的眉头才见一挑,额头上的皱纹顿时松开了。郑氏家人刚松了口气,蓦地,二郎叔的神情又严肃了,嘴巴张开不动,也不吭声,仿佛略有所悟,又象没有把握。郑氏家人不由面面相觑。半晌,只听得二郎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频频摇头,仿佛什么疑虑深深将他缠住,他又开始点指掐算,嘴中喃喃叨念。片刻,他苦笑了一下,摇头叹道:“咳,这……通家之谊?”
天晓得二郎叔被什么问题深深羁缠。他站起来在房屋里频频踱步。他把手背在身后不停掐着。他闭着嘴,但细长的喉咙上总让人感到不停地滚动着一样东西。很久很久,他们隐约听见二郎叔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又过了很久很久,他们这才听见二郎叔发出一个激动人心的声音:“啊哈,通家之谊咯!哈……”
于是,二郎叔满脸欢笑。他的眉头高高挑起,细眯的眼睛睁大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拿起罗盘,朝罗盘哈了口气,罗盘上升起一枚指针。指针上下翘动着,转得飞快。指针在东西南北方位上各停留了一下,最后,“吧嗒”一声缩回去了。二郎叔说:“快找人来帮工咯!”
等帮工的乡亲们拿着锯子斧头来到时,二郎叔已经把那只罗盘装进箱里。他把箱子放在屋中央,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手指着南面那扇门,说:“这里拆了!”
于是,大家上前连锯带砍把南面那扇门拿掉了。二郎叔好似指针一样,身子一转,指着北边那扇墙说拆掉。大家一起动手,北边板墙上立刻掏出一个洞来。二郎叔随之又伸手指向东面那堵墙说拆掉,大家就把东面那堵墙拆了。只剩下西面一堵墙了,大家有些迟疑,但二郎叔还是说把它拆了。大家不敢怠
慢,连忙将西面的板墒也拆了。现在,东西南北四面墙上出现四个大窟窿。大家感到很新鲜。大家谁也没见过这种房子,四面通风,象间凉亭,但又不是凉亭,四个窟窿旁全是七零八落长短不齐的残板。风吹过来,那些木板会劈里啪啦跳舞似地晃动有声。
二郎叔站起来,又皱起眉头。二郎叔一皱眉头,大家全跟着皱眉头。二郎叔抬头打量起房子,大家的目光就紧随着二郎叔的目光转悠。仿佛又遇到难题,二郎叔叹了口气,搓搓手,走到房子中央。大家也叹了口气,搓搓手。二郎叔弯腰从箱子里取出罗盘,朝罗盘上哈一口气,这回指针没升出来。二郎叔晃了晃罗盘,只听见罗盘里面发出“叭嗒叭嗒”的响声,那指针象被卡住了。二郎叔猛烈甩动罗盘,“叭”的一声,那根指针落在地上。他拾起指针,装在罗盘上,那指针突然翘起来,指着天空。二郎叔指着屋顶说:“上面也要开洞。”
大家连忙爬到屋顶,扒开瓦片。他们在屋顶上看得清楚,二郎叔手上的罗盘指针沿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转动,每转到一个方位上都要停留一下。指针停留在哪个方向,他们就扒开哪个地方的瓦片。指针转了四个方向,屋顶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瓦片都被扒开了,呈现出一个十字。大家还站在房顶上,因为事情还没有完。二郎叔又开始皱眉头了。他的目光俯望在地下,丢了什么东西?二郎叔弯腰撅背,东瞅瞅,西看看,他把脸都要贴在地上了。他要找的东西怕是很小?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半晌悻悻立起身,尖细的手指又不停地掐动。终于,他信心百倍地从箱子里拿出罗盘。这只罗盘是很不好使的,他连连哈气,
但那指针怎么也不见哈出来。于是,他又猛烈甩起罗盘,但那指针怎么也甩不出来。他急了,连忙拿出刀子撬。刀子一撬就传来“嘎巴”的响声,指针撬到地上。指针一落地就在地上转了。指针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频频转动,这圆不用二郎叔招呼,人们就争先恐后从房梁上跳下来,拿起锄头沿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挖起沟米。大宋一块动手很快就把沟挖好了。地上那四条沟和屋顶扒开的瓦都呈十字形,而且上下非常对衬。
二郎叔非常满意,大家也非常满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因为,太阳一出来,房间里到处红彤彤的;月亮一出来,房间里到处银灿灿的。他们想:天若一下雨,这房子里岂不到处湿淋淋的?山里一起风,这房间里岂不到处呼呼作响?但是,山蜂可以自由地在屋子里出没,雀鸟可以尽情地在屋子里飞舞。他们忽然发现,无论站在什么角度看这间屋子,它都是绿颜色的。还有什么比绿色更为可爱!绿色就是生命!彩彩和老四将住在这里,就象住在过去的房子里面一样吃饭、睡觉,做那件事情,然后是怀孕,生育。
二郎叔气喘吁吁地坐下来。他似乎耗尽了精力,看上去头发一下白了很多。
“二郎兄,这让我们日后该如何答谢你才是?”大嫂不胜感激地说。
“通家之谊嘛!客气就是生分人了!”
“通家之谊……?”郑老二惶惑地眨着眼。
“通家之谊……?”郑老四费解地搔着头。
一到深秋,森林就变了副样子。白天短了,夜晚长了。雾淡了,霜却变浓了。嗖嗖的山风不再凉爽,透出刺骨的寒意。密林上飘逸的岚烟消逝了,于是,森林不再发蓝。树林里有的叶子发黄,有的叶子却发红,也有的叶子泛紫色,有的叶子索性呈灰黑色。大山换上斑斓的彩装,转眼大雪就要降临。到那
时只有松树和杉树不会失去苍翠的颜色。
秋风乍一来到,人是无法感受到的,但候鸟却很敏感。当天空横过南飞的雁阵,人们这才发现茅草的尖梢上已经泛出了黄斑,苇草上飘荡起白白的芦絮,稗草和无节芒的穗束上结起饱满的草籽。从草地上吹过的风传带着草籽的芬芳。到处草黄叶瘦,但蓝鹊和灰雀却变肥了。松鼠也变肥了。由于体态发胖,松鼠手脚显得很不灵便,蹦跳时常常从树枝上摔落到地上。
他知道秋风来临了,那几天他常常看见枝头上搬运松果的松鼠在奔窜,衔草回窝的狗獾忙忙碌碌地踏得草丛刷刷响。谁都在匆忙地为过冬作准备。村寨的人马上就要从烟囱旁取下松烟薰烤的肉干,搬出封酿的米酒和果酒,准备点燃起祛邪的鞭炮和敬神的香火,用披挂绸缎的轿座,恭恭敬敬抬出张武杨泗将军的神像。供祭将军那天是山村的狂欢节。
第一双筷子摆在神位前,第一碗酒是斟给神的,第一盘菜也是替神端上的。深秋围山狩猎就要开始,不敬神届时谁来保佑枪手?将军用餐之后人们就开始吃喝了。家家灶口荡起浓浓的炊烟,户户锅里飘出烧煮的香味,溪边传来刷洗盛肉和蒸饭的木盆的响声。拿出多少东西就吃掉多少,吃不完旧的就打不来新的。全村纵情地欢笑和打闹,就象彻夜不息的林涛。
酒坛倒空了,枪手醉倒了。老人和孩子睡梦中发出嗝声。成群的猎狗却被铁链拴着,馋得汪汪直吠。据说饥饿能使它们保持狩猎时需要的灵敏和勇气。天一亮,猎虎的牛角号就响了。在那些甘子里,南山大森林上空时时传来沉闷的枪声、阵阵猎犬的呼号和山兽挣扎的咆哮。枪手们抬回胜利的欢乐,也抬回失败的悲伤。
他们抬回山兽,有时也抬回血肉模糊的亲友。森林的秋天啊,什么样的欢乐没有?什么样的悲剧不会发生?寡妇穿起丧服,遗孤嚎啕痛哭。招魂幡下集合着悲恸的枪手,他们用古老的招魂歌、枪声和誓言,宽慰死去的枪手。第二天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山中的枪声更密集了,猎犬的呼啸更高亢了,枪手的拼杀更凶狠,呜呜的牛角号也就响得更悲壮。秋天的兽肉最肥厚,秋天的兽皮毛最好。但秋天的山兽最强悍,秋天的虎豹最凶猛。秋天的火枪要装两倍的药量。秋天的搏斗比平时险恶十倍。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打到一件象样的东西了。他好象忽然间不认识这片森林了。平素狩猎,尽可以悄悄接近目标,秋天就不行了,满地枯黄的落叶,即使小心迈步也难免发出声响。平素狩猎,潮湿的山地常可见山兽的蹄踪,秋天就不行了,干燥的山岗上不存任何踪迹。秋天的森林忽然变得空荡荡的,没有声息,没有生命,只有秋风撕剥着一片片死亡的枯叶。他寻遍附近几座山头,什么也没碰见。你怕是又遇上什么晦事了?他对自己说。秋天的森林仿佛是一部深奥莫测的书。它有通俗的段落,也有晦涩的章节。每当他面对秋风沐浴的树林,总感到林中飒飒掠过的秋风在同他述说着什么。每当他看见扑扑飞向远方的野雉,总觉得野雉笨拙地向人隐瞒着什么。
他那天无意走进这片栲树林,忽然明白野雉隐瞒什么了。深秋的板栗和榛子贮足了淀粉,都熟脱落地。野雉无惊无扰地在林中饱食。难怪它们肥胖得翅膀都扇不动了,那嘎嘎的叫声
好似撑得在打嗝。猴群在树冠上撒欢嬉戏,榛子下雨似地簌籁滚落,跌落的板栗从刺壳中进出硬果来。熟透的板栗又胀破了坚壳,露出黄灿灿的诱人的果仁。树林里到处是狗熊懒散的脚印,野猪放肆的蹄印,山麂胆怯的蹄痕和鹿群谨慎的足迹。他霍然明白秋风向他述说什么了。飒飒飒,山兽悄然的咀齿。飒
飒飒,掠过林梢排枪的霰弹。飒飒飒,人和山兽丧命的哀号。
沙沙沙……不错,一阵轻微的足声。他听见了。鹿,还是岩羊?他停下来,那个声音迎面向他走来。
他停住脚,那声音也停下了。一个影子在树干后一闪。他握紧扳机。谁敢和人对峙?他知道树干后躲藏的是一只巨兽。短暂的沉寂意味着搏斗的剧烈。他抬起枪。
寂静。
风慌了,撒腿跑出树林,哗啦啦托起一片落叶。猴群慌了,尖叫着在树冠上飞奔,象阵宣泄的潮水。现在,一切又静下来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呼”的一声,他面前蹿出一只山猪,一只身材高大的老山猪公,一身棕色的鬃毛,威风凛凛。把你领到这里的就是这只红毛山猪公啊!你终于见到这个孽种了!
这是一场冷不丁的遭遇战。
他没料到南山大森林创造的这个生命那么雄壮。南山大森林用苍莽的群山塑造起它牛犊般大小的身子。它的脖颈比虞还粗,山峰一般地耸着。南山大森林用深秋的血腥染出它满肩红毛,那粗鬃豪猪刺似地翘着。它嘴上那对长长的獠牙,一只已经折断,说明它曾有过英勇激战的历史,一只玉笋般弯弯地翘起,透着一抹岁月沉淀的鹅黄。它也没料着前面站着个人。它吃了一惊,浑身一颤,身上那层干泥巴,竟如枯叶似地簌簌剥落。
它简直是一只恶虎。它比恶虎还凶猛。它呼呼喘着粗气,两眼财出轻奠的目光,为了显示力量,它肩一攻,身旁那棵胳膊粗的小杉树“咔嚓”一声断了。它微笑地望着目瞪口呆的人。
山中长寿的野兽,全是精灵,为什么人一老,腰也弯了、眼也花了,举起手,手会哆嗦,抬起脚,脚就打颤?
他的确被红毛山猪公的炫耀惊呆了,他不由一颤,没想到撞在身后树上,“哗啦”一声,树冠摇动。红毛山猪公见况也不由一怔,它怯了?不,它眼里闪着忌妒的目光。它朝前挪了一步,传来“咯咯”的磨齿声,它张嘴咬住一棵小树,脖子一拧,
“咔吧”一声,小树当即被折断。
他电轻轻向后移动。
红毛山公慢慢向前遥进。
莫慌,它走近就用枪敲它!但他心里确实感到慌乱,他从没见过如此庞大、自信的山猪公。神一慌,他身子一晃,又撞在一棵树上。树身摇晃,落下一片榛子。
红毛山猪公哆嚓了一下,瞪大眼,呼呼喷气,猛烈刨动前蹄,撩起阵阵尘土。倏地,它头一低,朝身旁的大树猛撞过去,
“咚”的一声,大树震荡。这是棵香枫,没有果实。他一慌,脚下一滑,“哗啦”一声,又撞下一片榛子。红毛山猪公慌了,蹄子一倒。再次奋力朝香枫树擅去,只有几片落叶徐徐荡下。红
毛山猪这回虚了,望望香枫,望望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白了,猛地耸肩朝榛子树撞去,“哗啦啦”,这回榛子落得更密。红毛山猪公耸了耸肩,悄悄往后缩,轻身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他,慢慢走远了。他感到红毛山猪公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你赢了!他笑了。太紧张!这时他身子不由一软,人又倚在树上,“哗啦哗啦”,又是一片叶子滚落。
回到棚里,他忽然感到后悔。你为什么不开枪呢?这只红毛山猪公可能就是搅乱这片山头的家伙!它那只断缺的獠牙是和谁争斗时折断的?虎?豹?熊?
他明明可以不理睬红毛山猪公,但是他还想和它交手,而且越想手越痒,越想越激动。